33、天香酒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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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城内天香酒楼。
怡贵人一事虽源起后宫，却因为那日承平帝雷霆一怒，京兆尹回去后火烧眉毛似的加急审出了此案，还牵扯到了首辅府余家，就算徐党人不大肆宣传此事，依余家在朝中的影响力来看，这件事不用刻意传播，就已经在西京城内成为百姓们饭后闲谈的谈资了。
“啪”的一声，酒楼大堂中说书先生把手中的醒木往前头条木桌上用力一敲，一楼堂中间一方布帘便应声缓缓拉开，那紫楠木的长桌和一袭白色长衫的白面书生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堂内大多数酒客都等着这一刻，忙伸长了脖子看，只见那先生拍下醒木后“哗”地一声摇开手中的折扇，摇头晃脑道：
“今日小生所说之事，相信在座各位都多少有所耳闻，乃是当今首辅府余家近亲子弟仗势欺辱平民女子，打死其兄长并杀害其父母之事。”
天香酒楼是西京城内最大生意最好的酒楼，酒菜不用说，是城内出了名的美味，但它更有一特色，那就是虽然酒楼的名气虽然十分大，却并不以接待达官贵人为荣，而是面向所有人开放，不论平头百姓还是名门贵族，只要进了天香酒楼，就一定会有你的位置。
之所以说一定会有位置，是因为这里的菜品很有针对性，既有一道菜就能消耗百金的珍馐奇味，也有普通百姓几文钱就能买的起的酒水小菜，既有鱼龙混杂的八仙大桌，又有清贵雅致的雅座包厢，令来的人都能找到令自己吃的舒心的方法，故每日生意十分兴隆。
不得不佩服这家掌柜的独特匠心，这样不分阶层的做生意并没有受到百姓和贵族的抵触，反而因为此地来往的各式人员都有，只要来京城的贩夫走卒、富商仕人都会前来一瞧究竟，因此酒楼里每日人流量非常大，南来北往的人带来了各地的奇闻异事，每日还有说书人评说最近城内发生的新鲜事供大家听个新鲜，因此这里倒成了西京城内最大的消息传播中心。
酒楼内来自各地的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带来的消息也有真有假，但老百姓听消息可不管真假，只是为了取个乐子罢了，而有心人来这儿，大多是听十分信三分，再抽丝剥茧一番，也能得到得到想要的东西，虽说流言不可信，但毕竟不是所有事都是空穴来风的。
百姓们爱在这里谈天说地，这也就成了当朝御史倾听民意的好地方，从前就有人在此申冤被在酒楼内喝酒的御史听到后，冤案得以昭雪的故事，这件事经各地的说书人的传播，已经成了全国上下都知道的美谈了。所以百姓们总是觉得，这里肯定经常会有某个大官在楼上的包厢里体察民意，所以无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在这里叨叨好久，只盼哪日有幸能撞见那个平日见不着的大官，哪怕自己说的话那些大人们根本不放在心上呢，只想着也许有某位大官听过自己家的家长里短，心里就觉得那也是不小的福气了。
虽然这样使酒楼内的消息更为冗杂和琐碎，但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酒楼内很少有人闹事，大家心里都存着一份忌惮，毕竟说不定在这里发疯要是哪天撞着了哪个大官，那这头上的脑袋说不定都保不住了。
而西京城里的文人们尤爱来此，尤其是那些得不到重用的落魄文人，常常在此高谈阔论，抒发自己对时政的看法，以期楼上偶然路过哪个一品大官听了自己的大论发现了他的经世奇才，好从此平步青云，衣锦还乡。
可惜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说书先生吸引，没有人有心思去引经据典，不然当朝太子爷难得出宫一趟，说不定就从那芸芸众生突然发现了有姜子牙之能的治国奇才，带回去也是大功一件。
秦萧一边喝着手中的茶，一边对对面的秦衍调侃道。
秦衍丝毫没有理会秦萧的戏谑，专心致志的品着手上清香袭袭的普洱茶，间或隔着密密的珠帘看一眼那个眉飞色舞的说书先生，那先生正说至精彩处：
“那郭家贵人在贵妃娘娘门前跪了整整一天，后来跪得人事不省才被宫女抬了回去，回去后请太医来瞧，你们说怎的？那贵人竟然已经怀了龙胎！这一跪竟生生掉了个男胎下来，你说这怎么得了？家里人一个没有留住，好容易得了龙种，眼看好日子就在眼前，这唯一的希望还没了，要是你们会怎么着？”
“得过且过呗，反正家里人都死了，自己留着一条命无牵无挂，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要是我就怎么也要拼死到圣上跟前求个恩典，那贼子这样凶残，好歹家里人不能白死了罢！”
老百姓的思维简单又直接，说书先生抛出这个问题后，堂中七嘴八舌的吵嚷了好一阵，各人的意见都杂七杂八的并不统一，但无论说什么，没有人说出的答案是选择去死的，人活着才有盼头，这是平凡普通的万千百姓们最朴素的想法，虽然他们才是在这个帝国里活的最没有安全感的一群人。
这说书人见火候差不多了，再一拍醒木：
“好了，列位听小生接着说，原来这贵人主子突逢大变，大起大落之下一时想不开，见伸冤无门又惨失孩儿，竟然光天化日之下一条白绫吊死了在了正阳宫门口！”
正阳宫可是百官入朝的必经之地，听到这话堂下已经一片哗然，有早已知道了结果但在开始时卖关子不说的，此刻才故作玄虚的跟身边人喟叹：
“这结果着实让人叹惋，当时我知道这件事时啊也……”
但更多的还是对这余家子的痛恨和余贵妃不近人情的气愤，本来怡贵人这样的家普通人家，最容易让良家百姓让生出代入感和同情心，权贵人家仗势欺人的事情自古以来都是戏本子中常唱的话题，这一次何况还是一向官声清廉的余家，更容易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余家原来不过和咱们一样的普通人家，早先还听说这首辅大人十分关心民生，未曾想也是这样的草菅人命。”
“是啊，那余贵妃如此冷血，竟然任由怡贵人把孩子都跪掉了……”
堂中一时议论纷纷，更有读书人听闻此事后不禁大声感叹：
“名利场中难辨是非，原来余家是大秦多少士子的精神标杆，如今竟也被这官场污浊之气所浸染，真真令人痛心不已……”
秦萧见秦衍很是关注那说书先生，不禁也跟着听了一阵，听到一半见堂下议论纷纷，便收回目光：
“多是不实夸张之词，坊间以讹传讹，流言多来于此，皇兄想从这里听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秦衍慢悠悠的喝着茶，一双丹凤眼眼波悠悠流转，让对面煮茶的侍女都红了脸：
“反正长日漫漫，我们又不能去寻欢作乐，到这里听听书听听曲儿也不算白出来一趟。”
五皇子眉毛一挑，“皇兄很想去寻欢作乐？”
“怎么？皇弟不想？”
“我倒是想，就是怕掏空了皇兄的身子，我那张家嫂嫂将来对我多怨怪，还是不要做这平白得罪人的事好。”
“你这话不对，俗话说偷香偷香，既然是偷，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他人知，将来她怎么也怪不着你。”
“自古做皇帝的都爱风流，我只怕皇兄在风月场相中了哪个佳人，到时候要是闹一场惊天动地的千古佳话来，日后你后悔了拍拍屁股就走了，而可怜的你弟弟我莫说被那张家嫂嫂，就是皇后娘娘也得扒了我一层皮。”
“那你这就更是无稽之谈，我要相中了就直接抢，绝不闹什么痴男怨女的情事，更牵扯不到你的身上。”
“这话可是皇兄说的，日后若是弟弟看中了哪家姑娘，做老子的不同意，还得要做哥哥帮忙抢了。”
“皇弟这么说，莫非是有了心上人？不要担心，抢是下下之策，为兄这就去宫里求一道旨意出来，保管三媒六聘全都齐了，让你风风光光的把她抬进门！”
“不敢不敢……”
你来我往之间，秦萧到底是抵不过秦衍的厚脸皮，一时语塞接不上来话，刚想张嘴刺他两句，却见眼前这无赖之人突然竖起了手指：
“嘘……”
楼下的说书还在继续：
“本来此事事实确凿，人犯也都认罪，合该盖棺定论了，可峰回路转，诸位可知如何？昨天小生听闻这事蹊跷大着呢——”
这时堂中人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本以为今天来这一趟能听着皇家密辛和余家家事已是难得，此刻听到这说书人竟然说还有大蹊跷，不禁都暗自窃喜这趟来的值，不仅对那说书人所说的真相相信无疑，更是受到好奇心驱使急于去听那后面的转折。
而这说书人也有心卖关子，拖着嗓子半天不说话，堂下都是些来自三教九流的糙汉子，有人不禁心急起来，当下就有人大声嚷道：
“你这白面书生倒是说呀，没得个急死人叻。”
“就是就是……”
下面立即有人附和，这说书人见达到了想要的效果，不禁得意一笑，摇着手中的折扇摇头晃脑道：
“说是容易，可是小生这说了半日，可是连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呢……”
“这个容易，你这书生要是后头说的好，我们哥几个凑钱请你喝好酒！”
中间一位看起来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士，拍着桌子就豪气万丈的许下了酒钱。
说书人向来都有这个讨酒喝的传统，一是为了证明自己书说的好，有人捧场才给你钱打酒喝，二则也可以省一顿酒钱，天香楼的美酒在外头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
“诸位想啊，古人虽有话说无巧不成书，但这世上的事情哪能总这么巧，阎王爷不糊涂，收人也不能把人家一家子人都收喽，连个香火都不给人留下，多半还是小鬼在捣事。”
台下人都睁大了眼睛。
“所以啊，这巧合巧合，自然是因为事情巧，加上有人暗中一合，不就成全了一段奇谈？”
堂中此时议论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好多人都因为他这一番话陷入了对眼前既定事实的猜测，刚刚那个男声又响了起来：
“那你倒是说呀，别老卖关子，俺们不耐烦听你们这些书生的神神叨叨。”
这口音一出来顿时笑倒了一片人，原来是个鲁南来的大老粗，怪道声音这般厚实，见他们出手豪爽，当下又有人起哄道：
“你们这乡下人不懂咱们这城里的规矩，需得给堂中每人都请一杯酒，这先生才能接着说呢。”
“我呸你们这些下里巴人，还给老子充城里人呢，打量哥几个没见过世面呢，你这书生快说，不然连酒就没得喝了！”
“哈哈哈……”
堂下一片笑声，说书先生悠哉的摇着扇子等众人情绪平复下来了才悠悠的开口：
“你说怎的？原来这怡贵人有身孕的事情虽然她自己尚未发现，却被她身边的一个侍女知晓了，那侍女原来在主子身边受过委屈，此时见怡贵人有孕心底不平，便故意瞒着不报，待郭家事发传到宫里，又撺掇着那怡贵人去余贵妃门前跪着，这不一跪就跪出了事来？”
“咿……”
台下一片嘘声，这样的起伏辗转的情节更加满足了听众的胃口，有人不禁问道：
“一个侍女怎的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敢去害主子娘娘？”
“这话问得好，这侍女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小生不知，但是她这一下凑得巧，不仅害了自己的主子，还连累不知情的余贵妃娘娘白白担了骂名，听闻娘娘当日亲自向圣上请罪，连着跪了一天一夜，现下正在宫里病中还日夜为怡贵人母子日夜祈福呢。”
“这余贵妃也是可怜人……”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天香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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