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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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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官带着亲兵动手,将琉璃镜后的墓道入口清理了出来。
墓道用大块的青石砌成,提着风灯照上去,看到入口处青石上淋淋漓漓大片凝固了的深色血迹,一直蔓延通向墓道深处。
齐铁嘴看一眼,腿先软了三分,只想又缩回衣服箱子上,继续端坐参悟圣旨。
张启山无暇理会他那点幽怨的心思,带头往前走。齐铁嘴由笑面虎副官裹挟,被逼无奈只能尾随其后。
他多了个心眼,从长衫内袋里掏出一叠黄符,顺手拍在墓室墙上,一路弯腰作揖:“各路神仙,见怪不怪,见怪不怪。”
张启山停下瞪了那飘飘摇摇的黄符一眼,又看一眼装神弄鬼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噘着嘴,理直气壮努力在张大佛爷的眼神下把自己缩小一点,再缩小一点,如果能蜷缩成一个球形,沿着来路圆润的滚回去,那可就太好了。
张启山露出齐铁嘴最讨厌的那种仿佛看透了他那点小心思的笑容,用手电光晃了晃他的嘴:“你就算真有本事缩成个球,我也只会把你往墓道里头踢。我想要的东西如果拿不到手,你别想出去了。”
齐铁嘴悲愤异常,十分想不通为什么张大佛爷威胁就算了,还用手电照他,照完意犹未尽,居然拿带着皮手套的爪子再次非礼了他的脸!
张启山拿手电照了照墓道边上一处的东西:“你看那是什么?”
齐铁嘴捂着脸跟着看了一眼,气忿忿道:“骨头!狗的,还有鸡……吧!”
张启山眼睛一瞪,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爆粗骂人。
齐铁嘴道:“高人在这里做过法,墓道用黑狗血和公鸡血撒过了,这两个都是阳气重的辟邪东西,十七公是被埋下去以后又开棺起出来的。墓道下面大凶!”
张启山阴恻恻笑了笑:“我就喜欢大凶。”
齐铁嘴心说:不要脸,长沙城里还有比你凶的东西么。
张启山转身继续往下走:“算命的跟上。挖出了十七公的横财,我把那镜子送你。”
不说则已,一说齐铁嘴更添心酸,你拿了横财,就赏我一面破镜子!
张启山掐算步数,这处墓道比先前的长了近一半。每隔九丈必有一只鸡一条狗的骨头,已经出现过九次,合的是九九之数。再往前应该很快就到墓室了。
一路上走来倒是顺利,高人费劲心思设计了这么个墓道,除了跟鸡和狗过不去,竟然没有想着难为他们。
事情反常则近妖。
他回头看一眼,齐铁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算命先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养尊处优娇养惯了,一辈子没受过这么大委屈,脸上被他捏过两把蹭上了灰土,拿围巾擦得花猫一般。
齐铁嘴嘟嘟囔囔嘴里小声念辟邪咒,心不在焉磕磕绊绊,直接撞上了前面的张启山,又吃了一惊,惨叫一声。
齐铁嘴气急,瞪着他肩膀问:“佛爷,你停下怎么也不说一声!”
张启山没理他,过了一会儿问:“算命的,你的符呢?”
齐铁嘴想了想,又在长衫内袋里掏了掏,摸出来一张递过去:“只有这张了,其他的都贴完了……啊,啊,啊,佛爷,不会是前面有什么脏东西吧!”
他吓得哆嗦带了哭腔,手里的符都递出去又攥紧了,舍不得给。
张启山头都不回,反手捏住他手腕稍稍用力,他痛得泪花滚滚松开了手。
张启山把符揣进口袋里,冷汗也出来了,拿袖子擦了擦,很快镇定下来有了反应:“副官,你到最后面去。后队变前队,原路退回。”
副官听他的语气,知道事态紧急,也不多问,只应了一句:“是。”
张启山冷冷道:“提醒大家手脚稳重点,仔细手里的风灯走了水。”
副官听出点意思,问道:“佛爷,这是……”
张启山道:“火药。”
齐铁嘴困惑的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张启山说:“出去以后别碰长明灯,自燃自灭。”
张启山此人,是个有保留的,思想进步的,无神无鬼无妖魔论者。
他不信邪不信大凶,信邪不胜他,凶没有他凶。
所以比起那些算命先生天天挂在嘴边的东西,显然还是埋在墓道里不知道设了什么机关,什么时候会炸的火药比较惊悚一点。
齐铁嘴听说不是脏东西先松了一口气,精神上的压力解除了,随即对张启山表示了同情。
他气愤道:“十七公真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对亲曾外孙也这么狠?”
张启山走在队伍最后,面色不善:“闭嘴!”
齐铁嘴仗着背对张启山他看不见,吐了吐舌头,内心愉悦,痛快得很。
张家亲兵训练有素,知道墓道内埋了火药就算内心惊异也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表情。一行人原路返回,并不敢轻易动外间的随葬品,很快退到了墓葬外。
天已经黑了。雪在墓碑上积了一寸来厚,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张启山吩咐副官,挖山的那支人马暂停行动,去工兵营调一个排,先把墓道里的火药运出来。
齐铁嘴找亲兵借了一盏风灯,饶有兴趣的研究碑文,回头跟张启山说:“佛爷您看,十七公的墓葬在他去世后三年,又由湖南巡抚衙门重新修葺过。墓道想来是那时候改建的。”
张启山凑过去弯腰看他指着的那一小块文章。
两个人站的近,他一转脸正对着张启山玉雕似的侧脸,风灯的微光映在眼睛里,俊美得熠熠生辉。
齐铁嘴惑于美色当前,立刻盯着看得入了神。
张启山也发觉被人看了,转头,还来不及说什么,齐铁嘴啊呀一下捂住了眼睛,雪飘进去了,摘下眼镜嘟着嘴擦了起来。
张启山笑了笑,梨花瓣似的雪片掉进他的眼睛里了,温柔得化成一滴水。
回城的时候张家的挂钟已经敲过十一响,齐铁嘴留下了心理阴影,不愿意动那碗猪蹄莲藕,只坐在桌子前喝高丽参炖的热鸡汤,舔着湿漉漉油光光的嘴唇露出一颗白生生的小虎牙。
张启山看他一眼,慢条斯理说:“多喝点鸡汤好,驱寒。”
齐铁嘴正要说什么,副官急匆匆走进来:“佛爷,从工兵营调的一个排明天早上就能开拔进山。”
张启山很满意:“你辛苦了。”
副官说:“不辛苦。只是属下不明白,湖南出了名的雨水多湿气重,就算当年埋下了火药,这时候也应该已经受潮发霉了。为什么佛爷还有顾虑呢?”
齐铁嘴捧着碗鸡汤笑嘻嘻插嘴:“因为是十七公的人埋下的火药啊。”
张启山很轻的调笑了一声,又收敛回正襟端坐的威严样子:“哟,八爷又什么都知道了?”
齐铁嘴说:“佛爷您小瞧我。”他放下碗,“太平天国之乱,湘军围江宁三年,十七公在龙膊子挖了半年地道,埋下的火药炸飞了半截江宁城墙,第一个攻进城,是湘军攻陷天京的首功。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时候正是江南的梅雨季,连天阴雨,东西放着就霉了。十七公能有办法挖地道,埋火药,炸城墙,想来是对火药在地底下防潮特别有一手。”
齐铁嘴喝了口汤:“我想不明白的是,佛爷您是怎么发现墓道里埋了火药?我鼻子灵的很,一路走进去,可什么都没有闻到。”
张启山看他一眼,笑了笑意味深长:“居然也有八爷不知道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