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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管家急匆匆走进卧室,张启山刚从浴室出来,穿了件蓝色丝缎的睡袍,光脚踩着皮拖鞋,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脑门上,看着没有白天带兵的那股戾气,像个大家出身的浪荡公子。
      张启山坐在沙发上,问:“八爷睡了?”
      管家道:“一沾枕头就睡熟了。”
      张启山若有所思“嗯”了一声。
      管家偷看当家少爷的脸色:“倒是八爷睡觉前又跟我提起回家的事儿了。”
      张启山笑了笑:“他想走?”
      管家道:“佛爷,您忘了日子了?八爷从大年初一就被您扣下了,这转眼后天就是元宵节,咱们没有硬留人在张家过元宵的道理。”
      张启山靠在沙发扶手上,食指撑着额头边揉边想,有一瞬间露出困惑而苦恼的样子。
      管家察言观色:“佛爷,咱们和齐家毕竟是世交。”
      张启山敲了敲额头:“行。他一心要走,明天就放他回去。”他又看了副官一眼,“你记得去库房挑件貂给他。”
      管家万万没有想到少爷如此好说话,不负齐铁嘴所托,答应一声喜孜孜就退下去了。
      他刚走张启山对副官说:“你明天一早去长沙各处车站,城门,警察局,要他们盯紧,如果有个这样的人要出城,直接扣下来,送来我这。”
      副官一并应了选貂和传话两件事道:“是。”
      张启山挥挥手,副官知道他这是累了要休息的意思了,不敢打扰也出了房门。
      张启山坐在沙发上闭目养了会儿神,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清醒得很。
      他坐到书桌边,将两张黄符摊平,铺在书桌上。
      其一自然是从齐铁嘴手中得来的,新近写就,黄纸柔韧,朱砂艳丽,供在三清祖师牌位前开过光念过咒,沾染得一纸沉香味。
      另一张因为在墓道的青石板间夹得久了,折痕深刻,残破不堪,朱砂褪色,纸上残留着一些黑色的粉末。正是张大佛爷十分熟悉忌惮的火药。
      张启山看过这两张黄符上的图案纹样,又起身走到书架前,从架子上抽了一本线装书出来。
      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咸丰年间刻的旧版。
      翻开书,里头夹着半幅烧剩下书信残片。
      “……十七言及安庆一战,新遭大创,旧伤迸裂,近日偶得一海上方,嚼高丽参以渣敷创上,数日可愈。独行关外,亦遭小厄,与十七道不同故,未及相告。得高人援手,已无碍。又,军中瘟疫渐起,恐生邪祟……”
      书信残片下,赫然压着又一张完完整整笔走龙蛇的朱砂黄符。
      张启山用中指和食指抽出这第三张黄符,和前两张摆在一起,不由笑出了声。
      墓道和书里的黄符,虽然纹样不同,然而其复杂繁琐之处,却是远远超过自齐铁嘴手里抢来的那张。
      想来大概是那小算命的偷懒,学艺不精,祖上的本事学了个三成,就敢出来招摇撞骗。
      张启山笑着摇了摇头,又凑过去闻了闻黄符上的沉香味。
      可就这三成的本事,也把张大佛爷骗的有些神魂颠倒了。

      齐铁嘴晚睡晚起,甫一睁眼,即看见床头挂了一件油光水滑的貂儿。
      他眨巴眨巴眼,闭上再睁开,犹豫了一下,自热被窝里抖抖索索伸出手。
      顺着毛撸一下,逆着毛再撸一下,又暖又滑。
      湘中冬天气候湿冷,齐铁嘴惦记买件貂已经有些年数了,无奈湖南世面上无好货,偶有一件能入眼的店家漫天要价张口就来拿他当小肥羊,任他怎么铁嘴也砍不下价,只好冻着自己委屈了许多年。
      而貂皮是东北特产,张家又是关外大族,多年攒下的皮子自然是顶级货色。
      齐铁嘴从被窝里钻出来,披上那件貂,在客房的穿衣镜子前走了两步。
      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宽一分则胖,窄一分则瘦,甚好,甚好。
      齐铁嘴心满意足叹口气,觉得实在不枉自己这些日子做小伏低在张启山淫威之下委曲求全遭的罪。
      管家在门口敲门,咳嗽:“八爷,起了吗?”
      齐铁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下貂,一面换着自己日常的长衫,一面道:“起了起了!”
      他带上眼镜拉开门,笑嘻嘻:“到了上早的时候了?”
      管家想着这都中午了,你这早也上得有点晚:“您是要在这儿上早,还是回您那小香堂上早?”
      齐铁嘴恍惚了一会儿,顿悟喜从天降:“佛爷肯放我回去啦!”
      张家的早点固然不错,然而齐铁嘴心不在焉摸了摸那件魂牵梦萦的貂儿,唯恐夜长梦多,还是决定带着貂走为上策。
      管家深以为是,叫了家里张启山不常用的另一辆小洋车栽他回香堂。
      他前脚刚走,张启山的车后脚就到了家。
      张启山起个大早去了军营,饿得很了,进门一边脱着大氅一边道:“叫八爷来前厅吃饭。”
      管家接过他的大氅:“少爷,八爷已经回家去了。”
      张启山愣了一会儿神,似乎记起自己昨天是松了口,随即面无表情点头“嗯”了一声,转身回了书房。
      管家摸不透他那声“嗯”是个什么意思,抱着大氅困惑地看向副官。
      副官说:“佛爷要一菜一汤,简单点。送去书房。”
      张家的主厨是个实在人,张启山平日里律己严苛不讲究吃喝,所以听管家传话说要一菜一汤简单点,正好省去费事的功夫,将昨天齐铁嘴没有动筷子的那碗莲藕猪蹄热了热,又炒了个青菜,就应付过去了。
      张启山正在书房里苦恼,工兵营是大早就进了山没错,然而他不能守株待兔等着山里的消息,千头万绪,他还要理清个头绪出来。
      那面琉璃镜他翻来覆去看过多次,并没有什么玄机。齐铁嘴所说的镜卜一折,亦称镜听,以他所知多为女子除夕时以镜占卜外出夫婿的所在吉凶,流传于闺阁中,爷儿们看来难等大雅之堂的小把戏。
      齐铁嘴回来路上跟他说,高人为高人,乃是依古法行事。欲做镜听,寻常的镜子不堪用,先求的是一面古镜。
      齐铁嘴道:“元代有本书叫《琅嬛记》,书里说,先觅一古镜,锦囊盛之,独向神灶,双手捧镜,勿令人见。诵咒七遍,出听人言,以定吉凶。又闭目信足走七步,开眼照镜,随其所照,以合人言,无不验也。”
      齐铁嘴讲到自己懂的地方,眉飞色舞,:“镜听咒该这么念,并光类俪,终逢协吉。”
      齐铁嘴讨好道:“佛爷您得了这面镜子,回去就能试试,这镜听之术灵不灵验了。”
      他言笑晏晏,张启山看得心中很是欢喜。
      想来是齐家祖上的高人不知从何处得了这面唐镜以为法器,日常镜听之余,便顺手用在墓葬里弄了个小小玄机,暗合镜花水月虚实双生之意。
      而内室墓道里布满火药,以某处机关触发炸的盗墓贼飞上天,并一道将其觊觎的财宝悉数毁去,倒是颇有十七公玉石俱焚的风格。
      只是依算命的所言,墓道修成之日,十七公已去世三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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