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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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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先是来得缠缠绵绵,然后又急又快,伴着远方填填雷声,裸露的岩石,周围渐有各色的植物饱足水分,犹犹豫豫探出头,形成薄弱的草茵,如新生幼儿般孱弱无力,尚不足以阻碍这密集雨脚的踩踏,转眼间有些被压弯了腰,却并不折断,雨水敲打小屋子上的瓦片,顺着墙角留下,沿着草植的缝隙,汇在门前的凹处,成了浑浊水塘,间或因雨线如连,落入水塘,开出雨花,或因雨珠如断,冒着泡泡,无数小泡逐渐汇在一起,形成一个更大的泡泡,里散着天阴下小小的光,然后消失,明明灭灭,水塘底下,里面有不明的悬浮物飘着游着。云从一片一片的自在絮状,似被舂散,重新缀成一条灰色的毯,低沉且重。
卡西莫多正挽起裤脚,赤脚飞奔在门前的小路上,似猿猴般矫捷的敲钟人,既不撑伞,也不穿蓑,水浇在他的头上,快活地享受这春雨的浇打,任由它们湿了他的背,四周无人,他在遵循了养父的指示好好照顾那些养着的牲畜与蔬菜后,原本正坐在门口乖巧地等他回来,如果不是春雨来临,无聊的敲钟人或许会坐在门槛上,翘首等待克洛德的身影,又或者会重新梳理下现下这奇妙的处境,尽管他已经来了将近半个月,也半惊恐半喜悦地认识了不算近的邻居,比尔与艾达,甚至捕猎的时候能帮上不少忙,他依然觉得眼下的处境是个,被推着走,没有道理拒绝,却不太对劲的处境——克洛德在这,他如何认识这些这些朋友,自己还要听命于他吗,爱斯梅拉达在哪。
春雨乍至,最开始没有雨,只有干瘪瘪的雷声,这雷声似圣母院的钟声,普及四方,沉而有力,和他的心跳声逐步合在了一起,允了他的天性,将他从沉寂中解了出来,他于是放纵了自己飞快地奔跑,猛地一下趴在了草茵上。
他力图睁着眼睛凝望天空。
克洛德收拢了伞,同老村长静静地立着,这里是塔吉利亚家族宴客厅,这个他新年时曾经碰巧到来,而今天却不得不来的大厅。
与上次不同的是,尽管仍有火焰在持续输送温暖,房间却并不因此显得更为明亮,或许与天气阴湿有关,又或是热闹的宴客散去,又或是这次并没有什么谜题要解,时间流逝得如此缓慢,撤去了丰盛食物的桌子,空荡荡的房间,放大着甚至他们的呼吸声,显得四周如此安静。除却大厅上那个铺满暖皮的椅子,没有椅子可以坐,是的,没有椅子。
这个氛围他太熟悉。
但是为什么?
很快有来人的脚步声,然后通往后院的左边走廊的门,一个声音传来,语调低且毫无起伏,
“我听闻有伊凡塞东西广场片区的一个小小村庄,在一个异邦者的唆使下——”
随着他的话语,他的身影也出现来。黑而短的头发,高而长的身形,深而棕的眼睛,三十左右年龄。
老村长半身鞠躬,恭敬而略微颤抖着问候道,“大人,日安。”随后却并不敢直身。
来人径直坐上了唯一的交椅,神情尽管淡然,却并无在家的懒散样,端端正正,倒真像在宴客。
他冲着村长点了点头,“日安。”
老村长方才直起了身。
他继续说道,“这真是骇人听闻的事件,我的属民在异邦者的教唆下,越过了春耕日擅自开启了春耕。”
老村长颤颤巍巍地答道:“我的错大人,我老糊涂了,劳德莱并不知道,是我的错。”
他颔首道:“异邦者,你的名字是劳德莱?”
克洛德点了头,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准备慌张解释。
那位被老村长称为大人的人突然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告诉我,你叫什么?”
老村长疑惑地看向大人,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重点难道不是,他们在尝试挑战了法律的权威。
那是塔吉利亚核心家族一直在宣传的思想,除了部落的安全团结,法律禁止的,即为禁止,余者自由。
春耕日恰在法律强制范围之内,每年需在后天,也就是伊凡塞历法新年后第二十天,全部落斋戒三天,第四天开启春耕。
克洛德抿了抿嘴,“劳德莱,阁下。”
他仍然摇了摇头,“异邦者,撒谎不是好主意。”
见鬼,难道这真有巫师可以窥探人的内心?
克洛德咒了声,然后说道,“弗罗洛。”
他淡然说道,“弗罗洛是你的姓,据我所知,最初你告诉你的邻居,你叫劳德莱,然后你说,你叫做克洛德。”
我叫啥关你屁事,不对。
副主教的脸上浮现除了略微紧张的神色,他问了声,“你或者能告诉我,比尔与艾达在哪,他们是否安全?”
那人好奇道,“异邦者,你在质疑塔吉利亚滥用权利,把刀刃对向我的子民吗?”
克洛德不置可否。
老村长急忙喊出来,“你的名字是假的?克洛德,克洛德”,
他喃喃重复了一会儿名字,搓了搓手,“克洛德,瑞其亚大人不会这样做,比尔与艾达在家里。”
被称作瑞其亚大人的,正是来者,索拉卡的长兄,谢德的主人,伊凡塞部落的现任领导者。
副主教想起了,来人的声音,正是上次在他吃糖的时候,吓跑了他的人,而这次,他将他陷于尴尬的境地,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令他不敢面对老村长。思及此,他几乎要生平第一次骂出脏话。
他再次沉默不语,而椅子上的人也陷入了沉思,老村长见大人闭着眼睛托腮思考,也不再吭声。
不断地沉默蔓延着,直到雨声逐渐停下,上位者突然站了起来。老村长又弯了弯腰。
他高的身形带来了压迫感,影子倒在了墙壁上,
“克洛德,你教唆了我的属民越过了属于他们的本分,这件事本该由法律给予最公正的裁决,由你缴纳罚金,将你处以肉刑,鉴于我的气象官,认为你的言论并非放肆,你的行为实有利于他们的收获,我现另有一个自由决定,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行使塔吉利亚超越法律的特权,但愿你不让我失望。”
他从交椅上走了下来,脸上既无高兴的颜色,也无愤怒的神色,只是不断向克洛德走进。
老村长下意识让开了几步给了大人与克洛德交谈的空间,
比副主教要高的大人,略微低着头,探究的目光逡巡在克洛德的脸上,不断打量着他,最后说道,“因为你参与管理了伊凡塞事务,为弥补此正当性,你将加入伊凡塞部落,成为我们的一员,因你超越了法律的规定,为弥补此,你将成为塔吉利亚家族的代理人之一,借由我的授权得以获得此正当性。而东西广场附近的村民,若今年能实现比往年多三成的丰收,则需在往年的税赋上多征一成,这个决定将即刻在今天颁布。”
“成为一员?”克洛德目瞪口呆,眼前这位第一次见面,或者假若第一次也算作谈话的话,第二次谈话的人,怎么敢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的脑子是不是瓦特了,他对于异邦人的态度会不会太信任太放松了,伊凡塞交到这样的人手上管理真的靠谱吗?哦别忘了他信的还是耶和华。
瑞其亚说道,“是的,这是为保全你,或者说为保全一位东西广场的好教师,如果我的属民们没有任何必要对我做隐瞒的话,为保全一位学识渊博的学者,索拉卡应对他的判断负责,以及为了伊凡塞的利益而考虑。”
老村长兴奋地摇了摇克洛德的身子,“劳德,克洛德,这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我,我成为一员?”他狠狠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的能够对话,
是的,这的确,不算是坏事,但是这种好处太显而易见,背后必定有些阴谋家险恶的谋算。
“会与我的过去有什么不同。”
“基本没有不同,更多的参与管理事务的权利,以及保护伊凡塞利益的义务。”
“我不信你们的神。”
“那不在法律的禁止范围之内,但或许你会因此遭受别人的蔑视,我很遗憾。”
随后他的脸上似乎有所轻松,他说道,“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来日,有空的话欢迎随时过来。”
克洛德和老村长离去后,他坐在了交椅上,拍了拍手,谢德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四个卫兵。
他不解像一把尺子一样的大人为什么逾越了规矩。
但他做事总有自己的理由。
比起这个,更令人在意的是,瑞其亚大人不仅不讨厌克洛德,还在试图拉着他靠近核心。
从索拉卡少爷宴客那天起,就一直高兴的大人,这次像抓住了什么,甚至轻轻地哼起了歌。
这真是令人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