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百姓》断想

9、霸王狱中坐

　　立彩被带回衙门。
　　一路走过一排低矮的牢房，随后又弯了两折，最后在阴暗的走道里被狱卒毫不客气的推进了其中的一间牢房……

　　这牢里关了十来个人，此时都把目光看向立彩，一时间立彩有种被人脱光了衣服的恶心感觉。
　　而从这众多的囚犯当中又有一人先行走了出来。只见那人腰上挎着一把解腕尖刀，脸上露出半寸骇人刀疤，两眼似铜铃一般大，双拳似铁锤一样粗……立彩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余光里又瞥见这牢房内唯一有光线照射的地方，挂了一个满身鲜血淋漓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她看了心惊，再看这走过来的人便如见着了催命的恶鬼一般，只觉得脚下发软……
　　但见那恶鬼嘻嘻一笑，问道：“这犯的什么罪？”

　　立彩盯着她腰上的那把解腕尖刀，不禁冷汗直冒，她强自镇定道：“小生江立彩，不知阁下是？”
　　那人眯起了一只眼来，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将立彩上下打量一遍，而后才答道：“洒家周鸣同是也。”
　　立彩道：“幸会幸会。”说罢便要避开此人到旁侧去。

　　岂料这人并不肯饶过她，仍是痴缠上来，挡住她的去路。却听她嬉笑道：“我看您斯斯文文的，也不想动粗。只是打这阎王殿里过，怎么着也得留下点买路钱来吧？”
　　立彩听明白她的意思，便摸了摸袖内，又探了探怀里，没成想其实空荡荡一片啥都没有。立彩只得尴尬笑笑，“您看我这出门匆忙的，哪里还带着银两啊……”
　　那周鸣同顷刻间便臭了张脸，拿出那把解腕尖刀来抵在立彩的脸上，她半威胁半恐吓似的说道：“您这可就不对了，真让人伤脑筋啊……不交钱的人可都死了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手往立彩怀里摸索，立彩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脸色有些难看。

　　周鸣同搜过之后，见立彩果然分文没有，她像是无可奈何似的摊手说道：“真是拿你没办法啊……”说罢周鸣同就转过了身去。
　　立彩以为她大概是放弃勒索自己了，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见另外几个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囚犯突然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立彩给绑了起来。
　　立彩奋力挣扎，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几下子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时那周鸣同又返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一脚踩在了立彩的膝盖上，她问她：“你有家人吧？”

　　立彩心知这会儿便是打落了牙齿也只得往肚里咽，最好的办法就是缓兵之计了。她于是平缓了语气说道：“小可身上虽然分文全无，但有祖母自幼疼我。”
　　“你祖母什么时候才来看你？”
　　立彩强忍着怒意答道：“可能明天吧。”
　　岂料这周鸣同并不买她这账，拿着刀子擦了擦刀锋：“明天？”
　　立彩于是惨白了脸色，急忙改口道：“今……今天，今天我祖母一定会来的……”
　　周鸣同这才勾起嘴角笑了，又拍了拍立彩的脸蛋，说道：“难得见到你这么有趣儿的，我便信你一次，只是这时辰一过，拿不出银子来，可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立彩松了一口气，顿时浑身脱力，兀自歪倒在脏兮兮的地上。
　　又有那同是囚犯的搬过来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竟把立彩给整个罩在了桌子底下！立彩心中一阵慌乱不安，急忙便要起来。
　　那周鸣同却往椅子上一坐，粗腿一伸，给了立彩一记窝心脚。当即把立彩整个踢倒了，然后双脚就直接搁在了立彩柔软的肚子上……
　　此后众人又围将过来，桌面上摆出了骰盅和骰子，没一会功夫就玩得热火朝天。

　　桌底下立彩恨得咬牙切齿，她几时受过这种屈辱？
　　早听闻这周鸣同是个厉害的，没成想竟这般胆大包天，县衙门内就敢聚众赌博！立彩心中不无震惊。
　　只是她一介书生，如何打得过一个皮糙肉厚还手持刀械的粗人？显然是毫无胜算。所谓君子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唯有忍了。
　　可是这“忍”字是心头一把刀，它割心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立彩犹自觉得难熬，也不知熬过了多少分秒，便好似熬过了十数年一般，这才终于把江老太太给盼了来。
　　立彩被人从桌底下给扒拉出来，解了身上的绳索，得以暂时脱了这牢笼，好跟她祖母一聚。
　　那狱卒推搡着立彩左弯右绕到了一处有桌有椅还有灯的地方，而烟儿正扶着她祖母在那正中间站着，狱卒不耐烦地推了立彩一把，合拢门的同时还说了一句：“快着点……”

　　立彩充耳不闻，只是望着她祖母，俄而她走上前去，直直地跪在老太太面前。
　　烟儿侧过脸，目光放在别处，神情哀怜似是不忍看她。而江老太太则是举起了拐杖重重地打在了立彩的脊背上，连打了三下，这才放下拐杖来。
　　她语气里隐含着怒意，说道：“起来！”
　　立彩仍跪着：“孙女不孝，还求祖母原谅。”
　　江老太太一杵拐杖，再次说道：“你给我起来！”

　　立彩勉强从地上站起身来，身体微微打摆，险些站不住脚又摔下去。
　　她呐呐道：“祖母……”
　　老太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打断了她的话，满脸痛心疾首，“你好生心狠！这竟是要抛下祖母先进地府吗？！”语气里竟带了哭腔。
　　立彩急忙辩白道：“不是的！祖母！我从没想过！”
　　“你可知偷贩私盐是什么罪行！！？”
　　“祖母，你知道的！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您如何不信我！？”
　　“我信你，可是别人信你吗？邹大人她会信你吗？！”

　　立彩重又跪倒在地，双手伏在老太太膝上，她哭道：“祖母别气，孙女自有办法脱困……现下只求祖母通融些银钱，让孙女免在这狱中受尽欺凌才好！”
　　“你能有什么办法？”江老太太却是并不信她，立彩虽读书，可读的是圣贤书。她所历甚少，总是意气用事，更兼做事思前不顾后，颇为无奈。
　　立彩道：“她们不能只凭一张图就判我有罪！那种图谁家里还没有两张？所以祖母放心吧，只要我咬定了那是我为游学所画的图，等侦讯的期限一过她们就不得不放我回去了……”
　　江老太太听此一言，叹息一声，“但愿如此吧……”
　　说罢便拂了衣袖，站起身来推门而去了。烟儿则是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来，交到立彩手里，之后也紧随老太太走了。
　　原来江老太太终归是心有不忍，监狱又岂是一个好呆的地方？瞧这才进去多久，出来就已经一身脏污了。可又恨立彩狠心无情，兀自狂妄自大，而不知世事险恶……

　　立彩从地上站起来，把锦囊收进自己怀里。那狱卒也很快就过来，将她又带回了监牢里。

　　然就在再次踏进牢房的时候，那锦囊还没能在怀里捂热就被周鸣同给抢了去。
　　立彩在心中暗骂着世风日下，恶人到了牢里也还是行凶作恶！她一边骂着一边贴着墙壁向另一边靠去，只盼着能离那周鸣同远远的。
　　这牢房里的情势凡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周鸣同及其一干狗腿子们霸占了有稻草的“好地方”，而其他的犯人们就只能挤在另一边湿冷的地方。这地方不禁湿冷还散发着一股恶臭，想来这一边还是众人如厕的地方……

　　立彩又看了一眼那仍旧挂在半空中的血人，心惊不已的同时只觉得恶心想吐。最终挨靠在一个已经睡着的老人旁边坐下，立彩难挨地抚了抚胸口，不敢再抬头往那处看去。
　　她的心正稍稍安定下来，而这时却突然从旁侧有一股大力将她拉扯了过去。立彩骇然！挥舞着双手掉过头来，却见原来是一面色蜡黄的女子在拽着她……
　　立彩以为这一饿死鬼似的家伙也想来讹自己，当即便有些恼了，她直眉瞪眼道：“你做什么动我！”
　　却见那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立彩皱紧了眉头。又看那人瞪大了一双死鱼眼睛瞧了瞧四周，见没有人看她们，这才说道：“你找死！那可是个染了疫病的人！”

作者有话说

　　周鸣同：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文中我改了他的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