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字香》癔病

11、私奔

　　青杨蹲在地上无聊的拿树枝画圈。春天到处都是生机盎然，虽然镇上风声鹤唳沿途设卡疑警重重，却丝毫没有影响春天百花齐放，蝴蝶翩飞的景象。青杨顺手拔了草根，放在嘴里叼着，时不时回头瞅瞅后院里窃窃私语浓情蜜意的两人。

　　“陆铭哥，你。。。的手。”青湘怜惜的摸着他残破的右手，陆铭嘿嘿一笑，大大咧咧的说：“没事儿！闹革命，哪里能不有个伤！”青湘把他的右手抚了又抚，责道：“你就不知道小心点，万一你有个什么事儿，我。。。我也不想活了。”陆铭举起青湘绕了两圈，狠狠在她脸上咂一口，说：“你可说出心里话啦！”青湘又羞又急，嚷道：“快放我下来，你快放呀！”青湘脚落地，捶着他娇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里话，真是的，怎么跟青杨一样毛毛躁躁。”陆铭拉住她手不放开，说：“我跟你青杨哥都说好了，下周春运集市，开放码头闸口，晚上他送你出府，我接了你，咱们就坐船走，到了武汉就好了！”青湘想了想，踌躇的问道：“陆铭哥，你说的那些乱。。哦不，革命党，真的能在武汉革命成功吗？”陆铭坚定的点点头，道：“清政府无能，要把四川，武汉，湖南的铁路卖给洋人！洋狗在我们国家奸杀抢略，还想要抢我们国家的交通铁道，我们绝对不能让清政府卖国求荣！”青湘虽然听不太懂，但她被陆铭闪着光彩和坚毅的眼神打动，她点点头，紧紧反握住陆铭的手，说：“陆铭哥，我相信你！无论你到哪里，我都跟着你！”陆铭抱着青湘，两人你侬我侬甜蜜一番。

　　青杨翻个白眼，嘀咕着：“真是能说。”青杨跳上旁边的假山，翻个跟斗，又踢踢打打了会儿，最后百无聊赖的在假山顶上躺下，蓝天白云，鸟语花香，他心里浮起洛芷的影子，心里热起来，想着她轻笑软语，婀娜身姿，天上的白云变成她的模样冲他笑，他也傻呵呵乐着。突然耳朵里传来瑟瑟脚步声，他回神猛的跃下，前方蓝影晃过，他冲上去挡在那道影子前面：“伯姨娘，好兴致啊！怎么？看天气好，来后院逛逛？”燕红看着青杨，低低笑道：“我当谁呢，原来是二少爷啊，怎么？二少爷看天好，也来院子里赏花？”“少废话！刚才你听到多少？”青杨不耐烦的问。燕红眼珠一转，问：“二少爷说什么呢？燕红听不懂呀！” 青杨上前阴狠狠盯着她：“你少跟我这儿装！说！”。“二少爷既然这么说，那我也不绕弯子，刚才在院子里我什么都听见了！”青杨瞬间变脸，邪笑道：“那伯姨娘您就要好好思量思量，千万别走漏了风声，不然的话。”他眼眯成线，嘴边唆着笑，语气狠辣：“伯姨娘别怪我心狠！”燕红后退半步，笑道：“二少爷，好歹我也是你伯姨娘，你也得敬重我三分吧。”青杨从鼻子里“哧”一声，瞅她不语。燕红收起笑容，正色道：“要我不说出去也行，我有条件。”青杨不耐问：“什么条件？快说！”燕红望着青杨，定定的说：“带我一起走！”青杨脑袋没转过弯，楞楞的问：“什么？！”“带我一起走！我要离开魏府去武汉。”燕红后退一步，四下张望道：“我要走了，你们考虑下，后天晚上之前给我信儿，不然的话，你的好妹妹肯定走不了！你快回去守着吧！”说完离开，留下青杨在原地思索。

　　长顺走进北院里屋，见魏修齐正和二姨太竹音下棋，只好恭敬的站在旁边待着。魏修齐见长顺来复话，逐让竹音退出去，长顺走上前道：“回三老爷，信送到了。”魏修齐点头问：“苏老，看了信后说什么了吗？”“回三老爷，苏老说让您放心，只要人到了四川，就交给他办。”“哈哈哈。”魏修齐得意洋洋笑起来，连声说：“好！好！这下我就放心多啦。”他坐下吃口茶，抖着肥脸阴险笑道：“这回我是终于能在魏府翻身做主！” 长顺忙跪下献媚道：“恭喜三老爷，三老爷以后可要记着长顺的好啊。”魏修齐笑着点头说：“知道啦，你下去吧。”长顺退下。魏修齐痛快的哼着小调儿，连吃几口茶，刚想叫竹音进来，只见莺兰慌慌张张跑进屋，叫着：“老爷老爷，不好啦！。”魏修齐皱皱眉问：“什么事儿大惊小怪？”莺兰端起茶连吃几口，拉过魏修齐，低声道：“老爷，不得了啦！我刚刚在院子里听见那个大夫的儿子说要带小姐私奔呢！”“什么！？”魏修齐惊怒道：“那个乱党？他是怎么混进府里的？他居然敢动这种心思！莺兰，把你听到的都滴水不漏的说出来！”莺兰凑上前，讲了半天，魏修齐哼道：“魏青杨那混小子好大胆！帮着乱党跟府里作对！纵容那剪了辫子的逆贼！”魏修齐不安的来回踱步子，半晌，他阴阴笑起来，从牙缝挤出句：“好，我就遂了他们的愿！”

　　洛芷翻看着青湘拿来的大堆首饰荷包，呆呆的问：“好妹妹，你这是做什么？”青湘拿起个头花，递给她道：“好姐姐，我马上要嫁出府，你也快嫁给青寒哥，这些是做妹妹的心意，给你做嫁妆。”洛芷忙推脱道：“这怎么行，哪里有妹妹给姐姐嫁妆的道理？快快收回去！”青湘拉住她的手说：“好姐姐。。。”心里忽然想到自己明天晚上就要和陆铭离开，不知哪个年月能再见洛芷，激动的哏咽道：“好。。。好姐姐。。。。妹妹马上就要出府，不。。不能看着姐姐和青寒哥成婚，好。。好姐姐。。千万别怪妹妹。。。”洛芷听了心里酸酸的，眼睛也湿润开，拧着帕子擦着她的泪，说：“妹妹这说得是哪里话？姐姐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别哭，等你青寒回来我就让他去帮你把婚退掉，让他给你做主！”青湘摇摇头，道：“青寒哥上次差点和爹爹打起来，爹爹都没改口，爹爹是个狠心人，他做主的事情根本不能变，好姐姐，别为我担心，我。。。”她差点说漏嘴，忙改口道：“我嫁过去后，姐姐以后帮我多去看看娘，行吗？”“这是自然的，好妹妹别慌，离你出嫁还有段时日，来，陪姐姐去院子里晒晒太阳。”青湘擦干泪，两人叫李妈和迎春在院子里铺了席凳，沏了茶水聊天。

　　宣统三年的春末格外的热，似乎把夏天提前了几个月，连树上都开始阵阵传出知了叫。黄昏的火烧云把天烧了个通透，仿佛天边烧起来，映得地上树枝叶杈红彤彤。青湘和燕红站在巷子口不停张望，青湘焦急的问：“燕红姨娘，为什么陆铭哥还没有来？”燕红看着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定定的说：“沉住气，青湘，二少爷已经去接他了，应该不会有事儿！青湘拧着帕子，满脸的紧张，只见陆铭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后面追着一帮抄家伙的家丁衙役大叫：“抓乱党啊！抓乱党啊！”燕红低吼：“不好，快走！”扯起青湘就跑，青湘歪歪扭扭拧着三寸小脚跑不快，陆铭抄到前面单手抱起青湘，嚷：“快，快往码头跑！船都备好了！”三人拼命向前冲跑，后面追兵越来越近，燕红在最前面，她看见码头边上的小船，回头大叫：“看到船了，快，再快点！”陆铭疯狂奔跑手上还抱着青湘，体力早已不支，和燕红距离越拉越远，后面家丁眼看只有几步之遥。

　　青湘咬牙从陆铭身上翻下来，推他一把，叫：“快跑！陆铭哥，我不能连累你！快跑！”陆铭回身抱住她，满眼哀伤，痛苦叫着：“不！青湘！我不能丢下你，要走一起走！”追兵已经从后面抄上来围起他们，青湘见状，凄然一笑，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剪刀，对准自己的脖子，眼睛缓缓扫过家丁衙役，坚决说道：“谁敢上来，我今天就死在他面前！我是魏府三小姐，苏府二公子未过门的小妾，谁敢上来让我死？！”衙役家丁都被她唬住，不敢乱动，站在原地瞅着她。她拉起陆铭，神色哀恂，道：“陆铭哥，你快走，我。。我会去武汉寻你。”陆铭眼里盈满泪水，握住她的手，道：“好青湘，别。。。别让我一个人走。”青湘下决心推开他，道：“你快跑！你要活着跑到武汉！我。。我迟些去寻你！你快跑！快跑啊！”陆铭绝望的盯着她，似乎要把她刻进眼里，一瞬永恒。他颤抖的放开她的手，闭上眼大吼一声向前跑去。衙役们刚准备冲上去追，青湘跨步上前，伸开双臂挡住他们，怒斥：“怎么？还非要让我死在你们面前不可？！我说到做到！都给我退下去！”青湘气势凛然，天边红透的火烧云倒映出她坚毅神色，她的瘦弱的背影印在天地间，大气磅礴，让人不敢逼视，她在陆铭的眼里慢慢缩成黑点儿，消失在水天的交界线上。

　　青杨五花大绑被长顺和家丁扔到翟兰欣面前，翟兰欣惊怒道：“混帐东西！反了你们了，居然连二少爷也敢绑！给我松开！松开！”说完冲到青杨面前急急开解绳索，家丁们都楞楞站在旁边，她气急站起来猛甩长顺一个耳刮子，斥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耳朵里面灌铅啦？没听见我说什么吗？我让你赶快给二少爷松绑！”长顺被刮的吃疼却不动也不吭声。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给他松绑！”魏修齐慢条斯理的走进院门，说：“嫂嫂，我今天是来帮你教儿子的，你的好儿子是个窝藏乱党的嫌疑犯，还企图唆使小女和那乱党私奔！这些罪，够重！您再不好好调教调教，以后肯定要出大乱子啊！”翟兰欣抬眼打量魏修齐，看他不急不徐的态度，明白他今天是有备而来，冷哼道：“三弟啊，我对这事儿真是一无所知，不过俗话说的好，背面教妻，当面教子，如今我们青杨做错事情，我向您赔个不是，再好好教训他，您别跟个孩子过不去。”说完进偏屋取来马绺子，“唰唰”两下，青杨后背衣裳立刻开花。

　　翟兰欣收回绺子，强忍下心疼，说道：“这下三弟可满意？来人呐，给二少爷松绑！”魏修齐眼里寒光一闪，喝道：“慢着！”他走到青杨身后，翻开破烂的衣服布条，呵呵笑起来，道：“嫂嫂好身手啊，不愧是当年翟巡抚的大千金，这刷下来，居然没有见血，只有些红印子，还让我们旁人看着疼，真是了不起啊！”翟兰欣甩下绺子，问：“魏修齐，你到底想怎么样？”魏修齐冷冷盯着她说：“想怎么样？哼，翟兰欣，咱们也算是在这府里有些交情，有些事情我要提醒你！府里生意的事情，别乱插手！”翟兰欣笑起来，走到魏修礼面前，说：“魏修礼，今儿咱们把话挑明，魏府西厢房银号里是我的人，魏青寒一走你就急着抽银票兑现，你就不怕你的好侄儿回来扒了你的皮？”魏修齐大笑道：“好嫂嫂，我敢做就敢当！只怕那好侄儿回不来阻止我！哈哈哈！”翟兰欣听他话里有话，疑问：“你是什么意思？”魏修齐斜眼带笑的讥讽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嫂嫂你明白，这里是魏府，大当家的身子不行，二当家的废物一个，魏青寒若不在，只有我这姓魏的，才有权利支配魏府的生意！还望嫂嫂你守着妇道，乖乖在家里相夫教子！”说完他顿了顿，瞥眼跪在地上的青杨，道：“好好管管你儿子！女人家，少在夫家财产上动脑筋。”

　　翟兰欣气的全身筛糠似的抖，破口大骂：“魏修齐！你这个趋炎附势的狗腿子！你以为攀上苏府老娘就怕你！我告诉你！大哥就算不在了，还有修礼呢！老娘借你几个胆子你也不敢乱来！当年你像哈巴狗一样求着我爹爹改公文的时候你几时敢跟老娘这么说话！”魏修礼脸色难堪，他指着翟兰欣说：“你个泼妇！乱吠什么！我何时做过这等有损颜面的事情？倒是你翟兰欣蛇蝎心肠，时时暗地里诅咒大哥，望他早日驾鹤归去！自己夺得魏府家产，我看你是包藏祸心，怪不得二弟也不愿意宠爱你！”他说完还不解恨，又骂：“真真一泼妇！”甩手带着长顺和众家丁离开。

　　翟兰欣气的差点晕过去，颤抖着扯开青杨身上的绳索，拔出他口里的布条，看他脸上青肿一块块，恨的咬牙切齿：“死老色头子，看我。。看我。。。他给我等着，等着。”扶起青杨急进里屋，关切的问：“儿啊，怎么样？疼不疼，娘刚才不是故意的，可别怪娘啊！”青杨咬牙切齿瞪着魏修齐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