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3 少友协定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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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都缘风楼，本是不大不小一间平常饭楼酒家，原也只因着落于都城最繁华的泽兰大街的黄金地带而沾了些地利，又因着傍临漓川而多了个远眺四望的好风景，而颇有些客脉。然四年前一日，素有永国第一才子的任珖赫任大才子亲临送友南下，留下几句酸诗惹得各地才子纷纷慕名而来，只为求睹这“楼外青葱楼里客，漓水欲走鸥欲留”的丽景。而传闻常常比事实来得传奇，于是乎丰都乃至永国之人无论贫富，都望来这缘风楼一看。这缘风，也隐有丰都第一酒楼的态势。
冬冉却是从未来过这楼中，那诗和事她是曾有耳闻，想来也不过是任生送友感伤，有感而作，这楼景又怎可能会像所传那般。
待到她真登上三楼的临川雅座时，也不得不感叹这景致独绝。
从窗口远眺而去，整个漓川连天无尽头，似一匹铺开的上好缎子，偶有褶皱。川波上点点光晕，还有渡船货船不时驶过，水天一色，让人心胸无比开阔。
冬冉端着茶盏目眺远方，心底的迷茫忽隐忽现，这川流从不曾息，不因世事变迁，不因人心更迭，又有谁人能真正有得这海川一般的胸怀呢？
脑中蓦然浮上一张清俊的笑颜，她怔了怔，随即苦笑着摇摇头。
正当这时，雅座的门被人“吱嘎”一声推开，她回过头来，双眼看定那步入的宝蓝色身影。来人二十出头的模样，面目却是极为俊朗，五官精致，却不带一丝女气，反而是那双沉不见底却略带笑意的漂亮眸子透出股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冬冉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带笑看他，没有一丝波澜的眸子对上他的。
“今日事繁了些，出来晚了，让你久等了。”那宝蓝衣的男子先开口，见冬冉只是淡然地摇摇头，便撩起衣摆，在她对面坐下：“是在看漓川么？我还以为你已来过缘风楼了。”
“第一次吧，本还想着传闻偏颇，却不想众人诚不欺我，果然是丰都一绝。”抿了口茶水，冬冉笑看他：“不过看样子，三公子是这里常客，我方才进来时一报公子大名，那店家便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想来三公子贵人临贵店，店家也觉蓬荜生辉呢。”
三公子回看她，似不理她话中的挪揄，这楼是好，店家主人却太会察颜观色了些，见是华贵人家，便小心奉承，虽无不妥，却让人看着心生厌烦。
“不过是主家待客人的方式，冬冉也当见怪不怪了。”三公子伸手取过桌上另一盏茶，茶香馥鼻，氤氲染开：“今日你既来了，那定已有了决定，不说来听听？”
忽见叶冬冉“扑哧”笑开，三公子也有一分诧异，抬眸欲探，却撞上冬冉那黑白分明但没有一丝笑意的双眼：“三公子，早已知道的答案，又何必多此一举再问一遍？莫非是心底还有些不确定吗？”
三公子神色微顿，却未露过多神情，只淡淡看着冬冉，“我是有不确定，如今的叶冬冉……我不能肯定。”
冬冉蓦地闭上眸子，一抹苦笑漾上唇畔：“变的又何止是冬冉……三哥……云琛，你又何尝没变？我们终究不是东林馆的少年模样了。我已无力抗拒，你亦深谙谋算，如今，我也成了你谋划的棋子。”
云琛听她唤出的名字，忽而心底一窒，少年往事具映心头，长叹一声，拉过她握茶盏的玉手：“冬冉……我不会对你说什么抱歉之类，但这件事……无论你答应否，都是我亏欠你，这帐，总归有一日要还你。你说的是，我们都变了，东林馆也只是脑中一点想往，你我皆不是抱着过去止步不前的人，这点，你当了解。”
冬冉与他对望，心头酸楚漾过，的确不是了，东林馆那个与自己笑谈山川广漠，江湖散荡，宏图伟业的少年，早就被这所谓命数冲淡模糊。
沉静下所有的伤感，叶冬冉恢复平静：“这件事，我答应你，尽我所能，我必助你，也希望你答应我的，能一并兑现。”
云琛此时亦冷静下来，看着眼前少女，轻轻点头。
叶冬冉淡淡一笑，那笑似有若无，却让望着她的云琛有片刻的失神怔忪。
自己，就这样，把一生给赌尽了吧？
三日后，帝下诏书，称三年守孝期满，后宫早已虚设多时，方定十日后于文秀宫选后，朝中所有未婚配且芳年二十以下的女官皆要参加。
消息一出，丰都内外顿时炸成一锅粥，朝臣感叹皇帝终于要立后纳妾之余，也有丝纳闷于这事的突然，而百姓们的谈资则全落在哪位女官最终能得帝王青睐，掌得凤印。
上殿的圣旨传到叶府时，冬冉正在院中陪着叶清玩耍，那一卷明黄的圣旨领下，她却始终淡漠如常，看得一旁不知因由的意儿一阵心慌，待那宣旨的公公走了，忙不迭拉住冬冉：“小，小姐，这是怎么了……皇上怎么突然要选后，还颁了旨来？”
冬冉拍拍意儿的手背，笑着摇摇头，回头继续陪叶清玩耍，叶清不明所以，只要有姐姐陪便好，也不管意儿那疑惑茫然的样子，继续玩他自个儿的。
冬冉心底却是一阵黯然，想来，那日子将近，她也得好好安排意儿和清儿两人今后的生活了。清儿倒是可以交由大哥照顾，意儿就比较麻烦了，年纪实在还不够成婚嫁人，又不便将她留在叶府……思来想去，她终是下了个决定，找了个日子，告知意儿。
“意儿，你当知道我这进宫选后，即使没能封后，也定会被召入宫，今后，也无法再照顾你……你当知这丞相府不便再呆，我现在问你，你是愿意我给你笔银子回乡下亲戚家，还是同我一起入宫……你先别急着回答，意儿，深宫苦似海，并不是栖身的好去处，你年纪尚轻，宫中的阴秽血色不是你能随便应付得来的，所以，我不希望你随我进宫，明白吗？”
“可是……”意儿听得冬冉的话，又多了几分不解：“小姐，为何你一定要进宫？咱们，咱们可以离开叶府，回谷里去……夫人定是希望你回去的……还有峥少爷，小姐要离开峥少爷吗？若小姐进了宫，峥少爷怎么办？”急语中隐带上了些哭腔。
“峥少爷”三个字如晴天闷雷炸得叶冬冉即刻苍白了面容，意儿见她突然不语，也有些不解地看向她，却见一向淡然自若的小姐此时双眸中满满都是伤痛忧郁，不禁有些害怕地怯怯道：“小姐……你……”
叶冬冉却只望着她，没有恢复一贯的漠然“意儿，不是我想离开他，是他选择了与我背道而驰……如果可以离开，我又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呢？我进宫，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他……意儿，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这些，你看着聪颖老成，在我这儿却始终是个孩子性子，有些事，我并不想说与你听。待你大了，这一切缘果，我都会告诉你的。现在，你只需告诉我你的决定。”
意儿怔怔不语，好半晌，似花了大力气，终于开口道：“意儿要跟着小姐，不管未来怎样，随着小姐，意儿总是心安的。”
冬冉也不知此时是高兴还是伤心，高兴总还有人陪在自己身边不曾改变，伤心的是这未知的未来将会给眼前这个小小少女带来的苦难。到了最后，所有的感触都沉淀了，她只绽一个笑颜，握住意儿的手，“既然你如此选择，往后，我们便风雨同舟，不离不弃了。”我定尽全力保你周全。冬冉在心底暗暗起誓。
意儿双眼噙着泪，却是喜盈心头，再没什么，比跟在小姐身边更好了。
谢谢你，意儿。冬冉淡笑。
自东华门入皇城，红墙傍道，草木凄凄，秋意难掩，就是这金碧辉煌的殿宇楼阁，也躲不过萧索的秋景环绕。
软轿只能到内宫前殿，冬冉自轿上下来，便有宫人前来相迎，随着他的脚步，步至前殿时，已见娇娇艳艳一众少女集于殿中。
见又有人进来，众女眼光直直扫来，几张熟面孔闪过，都是在丰都直任的几名女官，见是冬冉，皆低头不再看来。倒是几名面生少女，扬着好奇的神情直打量她。
冬冉不动声色，只身步向自己位上。甫站定，前头负责接人的宫人上前来向她一礼，便向着在场女子道：“各位女官大人，今日选后大典就由老奴接侍随行，若哪位大人有吩咐，便唤老奴来。众位大人本是身贵位尊之人，但在内宫里不比朝堂上，还望众位随了老奴，不要让老奴难做。”
话甫出，便听一声不轻不重的娇哼，充满不屑，冬冉望去，原是那位殿前文枢女史郭子芊，郭氏女今日盛装一番，容颜更显娇艳，在众女中已夺去大半光彩。郭子芊原本就生得好容貌，受封一等女官，父亲又是户部尚书，郭门乃是永国大族，家中对她疼宠可想而知，此时应是听到这宫人的话，小姐脾气上来。
摇摇头，冬冉不再看她，郭子芊倒是真有几分才气，可惜却因着家中贯就的性子，不适这宫廷。
那宫人听见这哼声，却未置可否，依旧恭敬地领众女往文秀宫去，面上笑容不过不失。
这宫中之人，还真是各个都成了精。冬冉笑笑不语，随着众人脚步走去。
蜿蜒小道，庭树花木，精致如画。皇城中，她没到过的，大约也就是这内宫了吧。这般雕栏玉砌，其实不过也是个玉制的精致笼子，囚了多少女子的心，大概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吧。
文秀宫并非正宫，其实也就是往常妃嫔们召见家人的偏殿，用作选后典，实在是简陋了些。
那人，是打算给这群女官们一个下马威呢，还是给她们身后的家族来个小小警示，告知他们他并不打算为后宫多少权利和优渥么？想到这儿，冬冉不禁想笑，又需拉拢，又要立威，他这皇帝果然当得辛苦。
尚在思索，殿中尖细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众人齐齐跪下行礼，“平身。”声音平淡。一时衣裙悉索声响，待站定，众女依旧仪态端庄，倒是没有丝毫羞涩娇柔，为官时的容态尽显。
这当然不是上朝举礼，皇帝也不再多语，命了宫人取了花名册与点凤杖来，便步下龙座，向着众女走来。
这时终于有些紧张气氛，几名官级稍低的女子微红了面，身侧的手也握紧了衣裙。冬冉见这情景不禁心下好玩，平日见的这些官家女子们都是朝服罩身，青丝也全如男子般束于脑后，今日这般姹紫嫣红，想是皇帝都没见过吧？
“吏部佐媛女史文晴雪，其父系墒京文丘侯文子明。年十六，一年前秋试受封。”那一身阳春白雪裙的少女微微低头，待那明黄的男子停在她面前片刻，又侧身向着一旁另一名女子步去，冬冉隐隐看到她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也不知她是终于轻松还是失望于君上的片刻便离。
“太学院司书女官尹兰……”“殿前执笔女史齐茗桓……”
自一个一个女子前过去，皇帝手中的点凤杖始终没有落下。那些女子似有惆怅，却更多的是了然，想来她们出发前，家中就已告知过她们这场选后典大致的结局了吧。这些如花少女从一开始就不过是家族推出的卒子，所谓风光女官，也不过是眼前所见，若不能入宫封后封妃，最后也只能落得由家中操办嫁予贵胄，以搏财富权势或是家中男儿更高的官衔。
冬冉微抿唇瓣，心下几分怅然，但更多的，却是漠然，命是各人命，原本她的同情就不会为她们带来什么，况且，连自己也不过是……
“户部正媛女史俞姒嫣，其父系国正太师俞冰。年十八，五年前秋试受封。”
冬冉抬眼，向那女子看去，却见皇帝也停在她面前细细打量。自那背影看，是个十分娇小的女子，冬冉见过几面，容貌算是秀丽，却始终有些怯怯的。
俞姒嫣……俞冰幺女……
俞太师……
冬冉神色一凛，望向停在女子面前的皇帝，眼光正与他相会，让她愣了愣，他却侧身向下一个女子走去。
他在打什么主意？冬冉眼皮微跳。
这时皇帝已步至郭子芊的面前，郭子芊也不多羞怯，抬头与皇帝对视，唇边绽开个堪比春风的笑，皇帝笑看着她，并未多话，停留片刻，亦侧身离开。郭氏女一阵失望不甘恼怒，双手绞合绣裙，那背影还在微微气抖，看得在她后排不远处的冬冉一阵好笑，无奈地摇摇头。
“正纳言女官叶冬冉，其父系丞相叶稹。年十七，五年前春试受封。”
冬冉怔了怔，听见已轮到她了，忙屈身微礼，待抬头，便见皇帝那张带笑俊颜正对着她。
一旁有些好奇的少女悄悄侧首向她这便张望，冬冉定定神，微微笑看他，他也不急不慢，开口道：“叶媛卿今日大约是劳累了，神思都有些涣散，不若早早休息，也好让众媛卿可早回休息。”
冬冉眼皮一跳，便见他若无其事地取过点凤杖点于她肩，依旧笑盈盈开口：“叶门女冬冉，司正纳言女官一职，容德一品，才智过人，现朕亲定为永国正宫皇后——今后媛卿将为一国之母，江山半主，望媛卿协朕治国齐家，不要让朕失望了。”
四周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眼神交织而来，冬冉抚裙跪地，再不管周围所有。
“臣女——谢主隆恩——”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3 少友协定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