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千里》寂寞如璟

2、第二章

　　苏月几乎是不敢置信，他……没有忘记她，他还记得她！意外之后便是惊喜，苏月不禁声音有些颤抖的喊了一声：“锦霖哥哥……”
　　许锦霖往回走了几步，走到苏月身边，伸出手似乎颇为怜惜的轻轻擦去她已经流淌到脸颊的泪水，口气温柔的说：“傻丫头，哭什么？”
　　“锦霖哥哥，我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感受到许锦霖语气中的温柔，苏月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有些失态的说。将刚刚认出他时所伪装的坚强丢弃，苏月此刻似乎就是那个十年前也在许锦霖面前哭泣的小女孩。
　　“真是傻丫头。”许锦霖轻轻的摸了摸苏月的头发，然后问：“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苏大叔呢？”

　　关好店门，苏月带着许锦霖来到与店铺相连的小院。这里有两间房，是苏月的住处。
　　正是五月春天的时节，阳光温暖明媚。苏月把许锦霖带到院中槐树下的小石桌旁坐下，又沏上一壶茶，这才开始讲述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你走后的第二年，我爹在山上打猎被老虎咬伤，被同行的叔叔伯伯们抬回来，已经快不行了。”即使多年过去，苏月忆起那天的情形，还很是伤感，“临终前，爹让我取出箱子里的金簪，到这山下的正安城来找……”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以前和我家定亲的江家。”
　　苏月抬头看了一眼许锦霖，看到他脸上只有听到自己父亲去世的消息的伤感，但没有对后面事情的疑问，只是示意她讲下去。于是有些苦涩的笑了一下，苏月接着讲下去：“可能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也该猜到了，我……并没有嫁入江家。江家本是我家的邻居，江老爷也本是我爹的好朋友，自小就给我和他家儿子定下了娃娃亲。后来他家做生意发家了，搬进城里，便和我家很少联系。那时我收拾了爹的遗物，处理了山里的房子，便独自来到江家。江老爷人很客气，可是知道我是来投奔，并且提起了当年的婚约的时候，他就变得态度更生疏了。我就在他家喝了一杯茶，江老爷就委婉的表示了悔婚，并给了我一些银子，要收回金簪。”
　　苏月叙述的时候语气是平静的，完全看不出悲喜，她只是声音有些散漫的说：“其实，我并不愿意嫁入江家呢，去找江老爷，只是想要他帮我找个事做，活下去，顺便退回金簪，取回我家的信物。可是他那样的态度，真让人心凉。”
　　许锦霖默默的看着苏月，极为漆黑明亮的眼睛中，闪过点点怜惜。
　　苏月喝了口水，接着说到：“从江家出来，我便在在城里的一个婆婆开的小食铺里找了份事做。也多亏了江老爷退婚时给的那点银子，三年后婆婆去世了，我便用那些银子和自己积攒的工钱以及自学的手艺，开了这家清粥小铺，几年下来，生意还不错。”
　　苏月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一直是极为清淡的。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正开着洁白芬芳的花朵，香气溢满整整一个院子。五月的暖风吹动，几朵小小的槐花飘落下来，落在苏月没有什么发饰的头发上，更是衬的发丝乌黑，佳颜如玉。
　　许锦霖暗中握紧了拳头，却又轻轻松开，然后看似闲适了喝了一口茶水，问：“那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嫁人？”
　　“没有。”苏月轻轻的摇了摇头，她突然语气有些讽刺的说：“虽然我一直没想过要嫁给江家的公子江源，可是那天在江府的情形，我怎么也忘不了。从那个时候我就发誓，绝对不会把自己轻易的嫁出去。如果找不到我喜欢的，那我就要找一个各方面都比江源强百倍的男人，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让那些人……”苏月没有再说下去。她不想说当年她一个未婚小姑娘开店，所遭受的白眼、议论和种种不怀好意的揣测，毕竟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而她现在想做的，不过是坐在许锦霖面前，能够和他轻松的喝茶、聊天。
　　许锦霖只是了解的看着苏月，然后似乎叹息般的说：“小月，这些年你辛苦了。其实，我应该早点来找你……”
　　“不，你不用愧疚。”苏月轻轻的摇摇头说，“这些年虽然有点辛苦，但我过的很好。其实像我这样一个老姑娘的生活，并不像外面的人想的那么糟糕。”然后她仿佛才想起般的问：“我已经离开村子好多年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许锦霖淡淡的笑了一下说：“我先是回到村子，看你不在，问了村里的人，才知道你来这正安城嫁人了，可是江家的儿媳妇并不是苏姓女子。好在你这清粥小铺还有点名气，问了几个人稍稍打探，便知道你苏月是这家铺子的老板，过来一看，果然就是了。”
　　“那为什么来找我？”苏月有些忐忑却倔强的看着许锦霖。她要知道答案，这些年过去了，他又突然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锦霖看着苏月黑白分明显得异常倔强的眼睛，沉默不语，片刻之后才说：“当年你和苏大叔救了我，我却不告而别，总觉得亏欠你们什么。现在，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傻小子了，我有能力也想要报答你们当年的恩情。”
　　似乎这些都在意料之中，苏月微垂了眼睛说：“其实当年不过是举手之劳，如果只是为了报答，你没有必要千里迢迢的找到我。我不爱钱财，也不缺钱财。”语气中还是流露出一丝的难过。
　　“原本我是想找到你，给你一笔钱财，以消除我心中的不安和遗憾。但是——”许锦霖口气一转，“这只是我来正安之前的想法。在见到你之后，我改变主意了。”他伸出手抬起苏月低垂的脸，望进她此刻被情绪渲染得异常浓丽的眼，一字一句的说：“嫁给我，让我来照顾你，可好？”
　　苏月呆呆的看着许锦霖，看着他英俊白皙的脸，星光微寒的眼睛，脑中几乎不能消化刚刚听到的话语。“为什么？”她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因为我未婚，你未嫁。最重要的是，我想娶你。”许锦霖一贯清冷的双眼中带了点恳切，显得异常郑重。
　　苏月还是不敢置信，只是说着：“如果只是为了报答，我想不必了。我不要……这样的婚姻。”她的口气倔强。
　　“对，我是太突然了，不应该这样随意的说出来。”许锦霖也不恼，反而笑了。他看了看时辰，然后说：“时间不早了，你应该饿了吧？我们去吃午饭。吃完饭再讨论这件事情。”说完便起身，便走边说：“去对面的得意楼还不好？”
　　“不用客气。”苏月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就在这里吃吧，我马上做饭。”这些年的经验告诉她，如果她这样冒然和许锦霖两人去得意楼，明天市面上又会流传不同版本的她的传奇故事。
　　许锦霖没有反对，只是坐在院子里，看着苏月在院落一边的厨房里忙进忙出。
　　好在每天清早都会买些新鲜菜蔬瓜肉，苏月看了看厨房一角的菜篮，心中立马就有了主意。
　　将米洗净，放入她平时用以煮饭的大砂锅，加上适量的水，放在一直有火的小灶上。
　　再取出新鲜猪肉、蘑菇、豆腐、青菜，洗净备用。
　　将猪肉切片，放入碗中，加入少许酱油、淀粉、料酒、盐腌好。蘑菇在洗时已处理，撕成与肉片差不多大小。嫩豆腐用小勺挖成小球，在清水中浸泡去除豆腥气。
　　升起灶火，将大锅洗净，加油变热后炒肉片，变色后盛出。再加油变热后放入葱、姜、蒜，炒出香味后倒入控干的蘑菇翻炒，半熟时放入盐，再翻炒几下倒入肉片，炒熟后盛起装盘。
　　再将锅洗净，倒入清水放入豆腐，煮沸后将豆腐捞起。上午的鸡汤在另一个小灶上加热煮沸，撇去浮油后只将汤装入青瓷大碗中，并加入煮好的豆腐。
　　再次将锅洗净，烧热放油，倒入青菜，大火爆炒，翻炒几下菜叶出水后放入适量的盐，再翻炒几下后盛起装盘。
　　此刻，小灶上的砂锅米饭也正好煮好，散发着米饭特有的清香。苏月将这蘑菇肉片、珍珠豆腐、素炒青菜端到院中石桌上，再端上米饭，摆上碗筷，一顿午饭快速的完成。
　　许锦霖看着苏月麻利的准备好午饭，不禁赞叹：“真快。”
　　苏月浅笑回答：“每天早上都要做，习惯了就快了。”一句无意的话，却道出平时的艰辛。
　　许锦霖没有再说什么，两人默默吃饭。
　　许锦霖显然才吃过没多久，没有太大胃口，只是浅浅吃了几口，便静静喝汤。苏月一向饭量不大，吃的也慢。一时间小小的院落里，只有两人静静吃饭的声音。
　　一阵微风吹过，头顶飘落几朵槐花，落在汤碗里。许锦霖伸出筷子，夹起其中一朵，放入口中，顿时鸡汤的鲜香和槐花的清甜在口中融化。
　　苏月的眼角瞟到许锦霖的这个小动作，不禁也随着他的动作，视线上移，直到看到他微动的嘴唇和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才脸略略一红，低下头去。
　　“小月，你想的怎么样了？”许锦霖的声音在苏月头顶响起，他一贯清冷的声线此刻带了点温和，让苏月的心微微一动。可她还是放下碗筷，抬起头来，脸色慎重而平静的说：“许锦霖，你这样，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点？”
　　似乎完全不意外苏月的问话，许锦霖此刻真正的笑了，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的诚意，的确是不够，三言两语已经不能糊弄你这样的女子了。但是，我的确是有诚意的，做为第一步，我可以给你讲讲这些年我的经历。”
　　许锦霖拂去肩上飘落的槐花，抬眼看向五月蔚蓝明媚的天空，语气悠然的说：“那年我离开之后，几经辗转，最后去了东都。在东都，我加入了洛门，一个最先是山贼起家后改做正经生意却也说不上多么光明磊落的一个帮派。然后我很好运，得到洛门老爷子的赏识，被他栽培提拔。洛老爷子无子，前两年死后，门中大部分生意落入我的手中。现在，我是洛门的门主。”
　　虽然早知道许锦霖非池中物，这些年过去，他一定会有所做为，可苏月还是没想到他会成为洛门的门主，号称有着这个国家最强商队的生意联盟。可是苏月只是吃惊了片刻，然后又微垂了眼睛，叹息着说：“既然这样……那你更是不必娶我。如果只是为了报恩，你实在没有必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怎么会是牺牲？”许锦霖伸手抬起苏月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他认真的说：“也许是很突然，突然到我自己都没想到。可是在吃到你为我做的那碗粥的时候，我是真的想娶你。那个味道……像极了小时候生病我娘为我做的。”
　　他的手指微凉，在这样明媚的五月天气里，苏月只觉得他那指尖的凉意透过下颌皮肤一点一点的传到心里。于是她咬咬牙，倔强的说：“只是因为一碗粥吗？你是不是太容易被感动了？”
　　“苏月。”许锦霖似乎有些恼了，却又不得发作，只是盯着她的眼，带着丝丝凉意说：“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是真的有诚意要娶你。平心而论，你是真的不愿意，还是……对我没信心？”
　　许锦霖的话直逼苏月心底，她是真的不愿意吗？不，他说的太对了。其实是她对自己没信心。
　　正在苏月思量的时候，许锦霖站起身，转而清淡的说：“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再来看你。”说完便真的一阵风似的推开小院后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