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喜忧参半 ...
-
翌日一早，阿若便出门完成了小姐的吩咐，等赶回朱府，正好还是早膳时候。
朱子珮一个伤病患者，纵然赖床，也没有人管，加上昨夜白无常扰梦，此刻她还酣梦未醒。
阿若伫立在门前，半只脚卡在门槛儿上，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左思右想，转头去了偏院，请示罗妈妈。罗妈妈早早起了，此刻在院里支了一只小杌子，正埋头补朱子珮的一件长褂子。
阿若进去，道了个安，“妈妈起得好早，小姐的褂子，拿给咱们底下的丫头就是了，劳动您，真是不该。”
罗妈妈抬头瞥了她一眼，又扬起了针，金线如过江鲫鱼一般穿梭于褂缎上。阿若也不恼，行完蹲安站起身来，捡起另一只小杌子上搁着的团扇，为罗妈妈默默地摇起风来。
阿若站在一旁，虽手腕子有节奏地动着，然心里却乱了方寸。昨儿被小姐疑心，总觉得自个儿被疏远了，如今罗妈妈竟也不给个准话，心里极不是滋味。侯了一刻钟，罗妈妈突然顿了手上针线活计，阿若侧首去瞧，那只被小姐不知在哪儿勾破的仙鹤，已经补好了，只见一只仙鹤，步态若非、颀首长羽，栩栩如生。
阿若正要夸罗妈妈的手艺，罗妈妈已然起了身：“走罢，去把炉子上煨着的绿豆汤呈一碗。三小姐早上睡不好，惯有脾气的，就别差遣新来的那两个去了。”
新来的那两个，说的便是昨日收用的如晏如婴了，阿若是一等丫鬟，人前人后都是最得脸的，自也有教导底下人的责任。昨日小姐吩咐令两个二等去教这二个，阿若也跟着看了一会儿，诚然是好苗子，只是如今小姐待她不似往日，阿若的心底除了欣慰，更有一种危机感。别的不说，就说这一对姐妹伶牙俐齿，除去资历，真有几分像她。
阿若得了罗妈妈的令，当下去伙房里拿蒲扇扇小了吊子下的火，取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碗来，呈上七分满的绿豆汤。又缩着袖口从屉笼里捧出两只热气腾腾的牛乳馒头，徐徐步入小姐所住的银风馆。
朱子珮自白赟江死后，睡觉总是不安稳，时常听见半点儿动静便醒了。如今托生在幼年的身体中，似这个毛病有所好转，可听见碗筷放在桌上的清脆响动声，还是醒了。望着在一旁忙活如陀螺的阿若，朱子珮慵懒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这是打外头回来了？”
阿若正忙着布膳，门边候着的新蕊、新荔，见朱子珮已醒，忙帮着阿若摆置。桌上现如今只有一碗绿豆汤并两个白馒头，朱子珮虽清减惯了，却熟知朱府的排场。果不其然，阿若又去提了一个食盒回来，这才齐全。
只见除了两个馒头，又添了一碟肉松香蒜花卷，一碟奶油松酿卷酥。
甜的、香的，都是小孩子最喜欢吃的东西。
朱子珮这才想起来，自己现下是个九岁的丫头，前几日的行为举止过分成熟，小丫鬟瞧不出，可时日长了，总有人会觉得不对劲。
由丫鬟伺候着靧了面，挽了发，漱过口，朱子珮犯难了。她的腿伤还没好，如今不能下床。丫鬟们便想法子搬了一把高脚靠背长椅子放在床边。阿若是里头唯一的一等，仍是由她端盏喂汤。绿豆汤原本微烫，可盛放在玉碗之中，玉本寒凉，沁得绿豆汤温凉适口。朱子珮矮下脑袋，吸溜了一口绿豆汤，兴许是这几日都念着复仇方略，急火攻心，她的额头上冒出了几个小痘痘来，这会儿绿豆汤便是她的救星。朱子珮也不要阿若端着碗了，兀自捧着碗，仰起脑袋，将一碗绿豆汤喝水似的，饮的一干二净。
手里掂量着一只小馒头，嘴里塞着半只肉松香蒜花卷，朱子珮朝阿若招了招手。
这便是示意她该汇报汇报早上出府办事的成果了。
阿若先去了孙府，孙小姐孙婉早早起了，见她入府，好脾气地亲自接见一番。原来自朱子珮落水，孙婉便几日不出，称是受惊了。眼下见阿若备礼而来，似有些惴惴不安，又是请她喝茶，又是叫底下人送了她一钱银子，客客气气唠了几句，询问了下朱子珮的情况，才把她送走。
可再去赵府，赵夫人便十分难见，一听是朱府的下人，等了许久才接见一番。阿若站在廊下和丫鬟们闲聊，得知赵小姐此刻尚未醒，不一会儿，得了赵夫人的接见，阿若倒有几分忐忑。一个丫鬟，能得大家主母的接见，实属不易。
无非是把小姐的话一一带到罢了。阿若如实与赵夫人回话，又送了那只匣子。
“那赵夫人是什么反应？”朱子珮淡定地嚼着嘴里的花卷，不忘喝一口茶润一润，省得噎着了。
“小姐，那赵夫人面上气定神闲的，可依奴婢看，脸早都僵了。至于赵小姐嘛，她还没起呢。对了……赵家不给打点银子，可孙府孙小姐，出手阔绰得很。”
朱子珮此刻板起脸来，又要顾念自己是个小孩子，不能再说些过分老成的话，只好这么训斥道：“母亲是教导过的，不论是我，还是你们这些底下人，都不许随便议论别人家的主子的。这话，你只记得和我说过，不能乱说了。否则我两个，都得被罚。”说罢示意阿若噤声。
好容易咽下另一只牛乳馒头，朱子珮的脑子里，赵小姐气急败坏的模样已经映在脑子里，似一团乌云，就挂在眼前，怎么也无法散去。
“你觉不觉得，孙婉有些反常？”朱子珮愈往细想，愈觉得心惊胆战。原以为和赵小姐赵知华之间，处处硝烟，如今才发觉，孙婉和她也燃着战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火，都不知道该怎么消弭才好。
只听阿若在一旁如实答道：“诚然有些，这一钱银子，奴婢觉得，孙小姐给的太多了。且有一句话叫做，无事献殷勤……”腹诽主子是大忌，阿若欲言又止。
非奸即盗。
朱子珮低头咬牙，若是孙婉设计，这就有些棘手了。
“孙小姐今日能见你，已经是抬举你了，又待你这么和气，咱们现下猜疑她，总不大好。赵家的事儿嘛，我们也管不着，这绢花送出去，是想着赵小姐心仪，赵夫人怎么想，那是她们大人的事儿了。”
朱子珮揣着明白装糊涂，阿若也在一旁点头符合，眼下这一对主仆相处起来，还是格外和谐的。
取过帕子拭手，早膳算是用完了，末了还剩三个奶油卷儿，两个花卷儿，正赏了阿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似是告诫她，又似是回先前的话。
孙婉此刻对镜窗前，拨弄着朱子珮送来的珠花首饰，心里无论如何，都镇定不下来。朱子珮平日的为人，若是落了水，必然心中记恨，无论如何都不会挑这个时候差人送礼，待命人去赵府打听一二后，孙婉愈发焦躁起来。只见她一张俏脸上，两弯远山眉任凭怎么抚，都高蹙不下，一张菱唇唇角朝下，满面愁容。这一日，孙婉茶饭不思，诚惶诚恐。
赵知华那厢，一大早起来，便被母亲叫去训斥了一番，再看见那只绢花，气不打一处来。她素来与朱子珮不对付的，这只绢花就好像是朱子珮对她的挑衅，美则美矣，可看着心里仍冒无名火。当日下午，便差遣仆婢送了一对上好的墨玉镯子回去。
朱子珮早就知道，落水这事过去便过去了，又无人作证，平白无故还落人口舌，今日是事先敲打一番，一想到两个人都吃不下饭的模样，心情雀跃的很。
只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的脾性，朱子珮改不过来，这只是一个小教训，等到了时候，她还是会动真功夫的。更何况朱子珮都还没想明白，为何孙婉会对她出手。怎么想，她也不是孙婉肚子里的蛔虫，倒不如惜福养命，少去操心。
阿若今日出府，也算功德一件，又洗清了她自己的嫌疑，朱子珮便大手一挥，令她下去了。掐指一算，碧石告假一周，明儿就该回了，这银风馆里还有许多事，需要过问这一位呢。
正盘算着该如何收用碧石这人，免叫她一直都是个避事躲灾的出世性子，外头新荔捧着一封信，飞奔了进来。朱子珮瞧来觉得好笑，见她气喘吁吁，连忙道：“不急，你顺口气儿再交代。瞧你飞也似的，别是跟新来的那只燕子学的。”
后话是想看看，如晏如婴二姐妹在她这小院子里风评如何，新荔是个直爽人，若是对这两个新来的有看不惯的地方，总是憋不住话要讲的。
新荔只是面上一红，“小姐净在拿奴婢打趣了。”
余光一扫新荔手里那封信，见信封上落的是京城，不必瞧名字便知是长姊的回信，一张小脸都笑得发红。信上说，长姊快回来了，问她和小弟是否有好生念书，有没有四处惹是生非，又问爹娘是否安好。信上还提到谢家的二舅舅下个月要放到锦州，往后往来比在京城要方便。
朱子珮一高兴，连带着也有了新荔的福气，二话不说从榻边屉子里赏给她一只红宝石粉的戒指。既是粉末磨成镶进去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颜色鲜艳，戴在手上做个装饰图个好看罢了。
新荔见是个戒指，还觉得不妥当，朱子珮心里一笑：“你攒着，往后这便能算进你的嫁妆里头了。”惹的小丫头羞答答扭了身子，道谢后便找地方躲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喜忧参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