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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败露事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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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卦的事,算是吹了。可能第二日便赶回去上学,也不算是坏事。朱子珮如此想着,抬起手掌心瞅了瞅,手心的水泡鼓鼓的,有一些酸胀又有些疼痒,若是掐下去,只怕掐一下还不能破。朱子珮小心翼翼对着灯吹了吹自己的手,明日还要拿这只收握笔写字呢。
她捏起一只软羊毫来,试着握了握,只觉得手掌心那颗水泡随时都可能会破。她有些胆怯,不知道什么时候触碰这份疼痛,又怀着不安期待着疼痛过后长出的新肉。就像是她对陈敏之,既知道他年寿有限,更做不到为她复仇、予她护佑,又隐隐期待着自己能和他发生一些什么。
他还好么?
朱子珮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起了薄薄的一层皮。她不惯这种感受,轻轻撕去,新鲜而粉红的唇肉,微微有些血液的腥甜。
“小姐,洗漱吧。”如云提着手巾盆子进来。
朱子珮缄默着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自己十分无力。分明是重生一回的人,分明以为自己可以凭借着已知悉的事实,便能逆天改命,可许多事却在今世变得愈发复杂起来。
大概是太累了,洗漱过后坐在床边上,她很快就支不住眼皮睡下。
许多事是天不遂人愿,可自己总要学会成全自己。
朱子珮万没想到是,第二日,陈敏之来了,却不如他不来。
朱子珮才进书房,便已经避开众人的眼神,看见了那张清秀白皙的脸孔。陈敏之今日看起来似比前两日更虚弱了,薄唇微翕,却总觉得喘不过气似的。她有些不忍见,低着头匆匆落了座。窗外射入的阳光也恹恹的,白惨惨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近乎于透明。
“你没事吧。”朱子珮轻声问道,“……那日,可令我们担心了。”
陈敏之仍然是一脸笑意,“没什么事,脾气有些虚弱罢了。”
她静静在旁研着墨,抄撰着要习的课文,偶一抬头,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迎上了陈敏之的眸光,说不出的尴尬。“瞧我做什么,写你的字儿呀。”朱子珮低声嗔道。
陈敏之点了点头,没有多话。朱子珮也只当是巧合,转而去借自己哥哥的课本誊抄。朱孝玮倒也没好气:“这么勤奋?”朱子珮回瞪了他一眼,“没见过我这么勤奋?”
正说话间,陈敏之又流鼻血了。
一次也就罢了,隔三差五就流鼻血,陈敏之的身体,真出了什么大毛病。
“敏之可别是火太大了,你得消消火。”王景淳笑道。
萧令稷一凛:“都什么时候了,倒还开这种玩笑。”一旁刘文和也道:“这种时候,还是赶紧请大夫为好。
大伙儿又急成了一团,递帕子的,嚷嚷着要让陈敏之卧躺的也有,却都被竺先生喝止了。只见竺先生立时下令道:“鹤归,去取井水来。”又指:“向他耳中吹气,两只手的中指交错勾起来。”
遂以井水打湿手巾镇在后背处,又令朱子珮去压住他的鼻梁。
朱子珮颤着手触上他的鼻梁,这是她头一回离他如此之近,近到她觉得胆怯。这个自云间而来的,粉雕玉琢的人,鼻梁也生得如此好看。
陈敏之表现得很淡定,仿佛流鼻血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一样,愈叫朱子珮觉得诧异。竺先生又对鹤归道:“去问问厨里有没有绿豆和鲜藕,炖一盅绿豆藕汤,可止血。”
竺先生虽见识广博,可未免知道的也太多了些。
“莫不是先生懂医道?”朱子珮只觉得惊诧,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萧令稷。
萧令稷颇有些不耐,“你不知道啊?”这话听得朱子珮又好气又好笑,“何止我一个人不知道,大伙儿都不知道。”
王景益也愣了愣,随即笑道:“咱们的确不知道这事。就数你和先生最为亲近,可便宜着你了。”
竺先生会医术这事自也瞒不下去,便由陈敏之本人亲自交代了。原本陈敏之在盛京便是为了找竺先生治病,只不过一直瞒着外头罢了,实则每日都会请竺先生号脉。专程从京城来神经,竺先生医道之高超,可见一斑,可辩证而观之,陈敏之的病……
“先生。”下课后,朱子珮迟迟不肯归去。
竺先生长身玉立,还未待她开口,已经道:“你想问陈敏之的病情?”
朱子珮艾艾点了点头,但听竺先生道:“小小妮子,倒是个促狭的。”话没有点破,朱子珮已觉得羞,“先生,我哪儿就促狭了!”她不满埋怨着,又催促起竺先生来。
“一请换一请。你既然要问,我也有一问先问你。”竺先生笑道。
朱子珮起先不以为意,可又想到凭借先生足智多谋,有什么好向她问的呢?故而又肃静起来,不敢贸然答应。先生究竟会问出怎样的问题?朱子珮惶惑着道:“那烦请先生先问,否则我可不答应你。”
竺先生皱起眉头思量,这小妮子防备心如此之重,还真像朱坚。生女俏父,心思又深邃,长成之后,指不定又是第二个朱坚。凭一己之力,结交谢国公府,朱坚昔日所用权谋,未知日后是否如出一辙。
“那你觉得,为师会问怎样的问题?”竺先生的笑让朱子珮有些发毛。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问题。朱子珮深谙如此。
她勉强哂笑道:“先生问的问题,想必极其高深晦涩,我必答不出来,故而觉得羞愤,索性请先生不要问了才好。”竺先生自未放在心上,倚门相望去:“敏之身有不足,脾虚气弱,我为他已调养了半年余,如今自然好些,只是这病,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显然竺先生已将她的心思看穿,朱子珮无奈:“这也无法了,还请先生尽心就是。我可不想失了这也一个好哥哥。”遂要告辞。
竺先生嘴中却幽幽多了一句话出来:“为师的问题还没问呢。”
朱子珮笑道:“那烦请先生问罢!“紧接着,朱子珮一张脸煞白,心里已没了分寸。
“我看你,通了天窍不是?”朱子珮眨巴着眼睛不解:“何为天窍?先生又在戏弄学生无知了。”她分明想到了些什么,却将自己的不安藏得更深了。
“有些不该你知道的事,你却知道——虽我未见过鬼神,但灵异之象,也并非不会发生。”朱子珮早已吓得白了脸,不知道该怎么答。
竺先生仍然是一副淡然的样子,“换句话来说,是附了体还是身怀异术?”
朱子珮唯剩叹息,“先生是聪明人,我早就耳闻。却不知道先生的聪慧,竟到了如此境地。既您疑心到这个份儿上,我便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是您说的两种,我都不是,我还是我,不过一日得梦,似庄生晓梦,恍然把这世种种都梦了一遍,一觉醒来,便仿佛所有事情都已经历过一次,这才万事都熟悉许多。”
她眸光闪烁着,又道:“既然先生晓得了,我也想请先生替我解惑。”
竺先生似对这个解释还算满意,并未深究,但他却起了兴致,追问道:“你是说,如今经历的种种,也在你梦中曾见过?”
“我……依稀记得些,可有些事和现在一模一样,有些却又不尽相同。”她笑着遮掩,“或许因为是梦,总有些并不真实,否则,我岂不当真成了圣人神仙?”
竺先生闻后,既惊讶,却仿佛又像是在意料之中一样,“既有这等稀罕事,那许多话,为师今后也不瞒着你。”眸光一转,落在她的嘴角,“既能梦见未知,必然是天命所归,你切莫将解梦之力,用在旁门左道上。”
朱子珮诺道:“知道了,那……”她喉中哽咽,“罢了,没什么。先生我先回去了。”她转过头去,想要逃离这寸熟悉天地,先生着实是个可怕的人,只怕再和他四目相对,真正的事实他很快也会猜出来。倘若让先生知道,她并非一个九岁的女童,而是一个三十余的妇人,因一己深怨牵动地府,受孟婆协助重生再世,只为以怨报怨,先生又该如何看待她?先生还会把她看做那个早慧聪颖又有几分顽劣的女童么?
朱子珮不自觉想到了有些街坊贵妇,分明三十多的年纪,姿色也已如黄花枯萎,偏生爱穿一身水红色的缎子招摇过市,佯装自己还是青春少艾的鲜活少女,脸上半点也不觉得害臊。若先生得知一切,势必会觉得自己也和这些街坊的贵妇一样,矫揉做作,令人嫌恶罢。更何况,先生又晓得自己对陈敏之生出的几分特殊情愫,倘若是一个三十好几的妇人,恋着十几岁的少年,不说是老牛吃嫩草,也颇也有些挑战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