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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落水谁谋 ...

  •   “怎么可能……”朱子珮躺在床上失神喃喃,想要直起身,忽然左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忍不住,眉梢已将痛感显现出来。“爹?娘?我……我这是在哪儿?”

      母亲爱怜的目光一如既往,惹得她鼻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在她的记忆之中,自嫁去白府,已经二十年没有回国家见父母,她们的音容笑貌都变得有些陌生了。朱子珮想,她真是一个不孝女儿,当初嫁给白赟江的时候她不管不顾家人看法,后来落得个什么凄凉结局?她错了,她是真的错了,如果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如果她又活过来了,这一世,再不会犯这种错误。

      “傻丫头,你在家里呢。这儿是朱府啊,盛京朱府。”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腿如此疼?”朱子珮小心翼翼地问。

      阿若在一旁显得焦急,“小姐是不是高热还有些遗症?”

      朱子珮这才知道,自己去雾园观花,不慎跌落莲池,仆婢虽立时救起,却高热不下,骨有错位。再联想方才在那环境之中,少女孟婆将自己踹下忘川,这与落水莲池,完全契合。如此一来,说着稀奇古怪话语的少女,诚不欺我,这一切,再真切不过了。

      母亲在一旁,半恼半疼道:“好好儿的,怎么就落水了?”

      朱子珮摇了摇头,现下自己尚不敢问这是何年何月,也不明为何此刻的自己为何会在雾园落水,只知道,前生的自己,未经这一遭错骨之痛。

      自己素来仆婢环绕,如何会不慎失足?这一点,她也还不明白,联想幻境,或许,冥冥之中,必有对应。

      朱子珮团紧了被子,“娘,孩儿也不知,只觉得脑仁儿疼的慌。”

      母亲愈是焦急,提议再宣大夫诊脉,朱子珮却笑着摇头:“娘,我只想睡会儿,就睡会儿。”

      朱母遂领着众人掩门而去,朱子珮见满屋皆空荡荡,这才放下心来。

      她此刻,倒要一个人静静想想看,这前因后果。

      人是孟婆踹的,可现世凡间,没什么神神鬼鬼,自然是化身另一人,将她推入水中。无故设计人落水,必有深仇,依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倘若真揪出推她的祸魁,必不会轻饶。

      再想,耳畔隐隐约约,有一声传来:“别哭了……让她崴脚。”

      中间说的是什么,听起来并不真切,然四字,足以见司马昭之心。

      果真有其人。

      朱子珮暗自想起,闺中的确和几人不睦,兴许便是其中之一下的手。

      不急。她如是想着,眼光四处打量一番,桌椅柜台,和她记忆中的闺阁,一模一样。

      可自出朱门后,上一世,她不顾众人反对,嫁入白府,白赟江看中她的家世,却对她毫无怜惜之心。他有四妾,各个貌美,又还在外一处养着瘦马。她有孕时,白赟江不管不顾,欲将瘦马纳入府内,二人争执失手,失了腹中长子。再后来,育二女,屡求子不得。婆母对她不满,白赟江虽未明表怨言,却在党争愈烈时,暗地借朱府投诚五皇子一事,报三皇子。彼时,御上亲征,三皇子监国,军报御上陷困,三皇子在禁伪报遇刺被挟,五皇子率兵入禁,清君侧贼佞。后事败,御驾回京,三皇子奏五皇子人常颠倒,不忠不孝,使御上大怒,圈禁梅山不得出。后朱府、谢国公府、荣亲王府,均被牵连。时元启二十七年夏,白府荣达,白赟江官拜三品。后来,户、工内斗,白赟江因涉贪腐,又无根基,被户部推出去顶锅,囚刑部候审。户部尚书恐他泄户部秘辛,命人投鼠。白赟江在提审前,因鼠疫而亡。

      白府飘摇零落,自云间入泥,朱子珮散尽美妾,遣退仆婢,一人守着一座空府,拉扯二女。一转眼,十年已去,她忍无可忍,含恨自焚。

      这一切如同一场绵长的梦,仿佛她在梦里体会了别人的一生。

      庄生梦蝶,而蝶梦庄生。殊不知这一世和上一世,哪一个是真,而哪一个又是假。

      她还是她,但她又不是她了。

      既能如愿重活一世,朱子珮发誓,此生绝不再入白门,重蹈覆辙。

      因伤了腿脚无法动弹,朱子珮只好卧床养病。接连几日,阿若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端茶倒水、唠嗑打趣。朱子珮面对这样一个有些聒噪天真的阿若,却心生畏惧。在白府,阿若卖主求荣,如今眼前这一个,虽尚十一二岁,却不知劣根除了没有。

      “取纸笔来,我要给长姊写信。”

      若她未记错,此刻的长姊,应该在京城谢国公府,她的外祖处小住。朱子珮对阿若设防,也不敢轻易去问她此刻是何年何月,只是日日对镜,望着自己稚嫩容颜,推测着时日。

      她写信,家书叙情罢了。临落款,才召阿若来,“我都忘了,今天是哪一日?”

      “回小姐,七月五日了。”

      朱子珮提笔写下:天正二十年,七月五日,看了看阿若的神情如常,料定自己没有猜错。

      “你出去罢,我想一个人静静。”朱子珮将封好的信笺递给她。

      阿若觉得不解,还是弓身退了出去。

      朱子珮躺在床上思考着,如今是天正二十年,她二月的生辰,如今正是九岁。一年以后,天子将驾崩,新帝号元启。元启二年,她十二岁,长姊及笄出嫁,成为荣王府的少主人。而她随长姊入京,短居荣府,习礼待嫁。三年以后,元启五年,上一世的她遇见白赟江。眼下距离二人初会,还有六年。朱子珮,有六年的时间,避开上世孽缘。

      不仅如此,这六年,还有许多事可以避免。

      家有五子,大姐为长,现年十二,大哥排次,如今十一岁,生母李姨娘早逝,自幼由母亲养大,感情深厚。再底下,是孙姨娘所出的二姐,和她一样九岁。她行三,是如今朱府最幼的女儿。自幼如明珠般宠大的。再底下的二弟弟,是母亲所生,可母亲那时怀胎艰难,二弟自幼体弱,元启二年,八岁的二弟哮喘,呼吸困难,拖到她入京,还是没熬过那年秋。

      朱子珮的小手紧紧攒成拳。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二弟的死。

      一切重来,她想试试看,留住二弟的命。

      除此之外,还有孙姨娘。

      父亲妾室不多,孙姨娘是最闹腾的一个,总让母亲不省心。记得小时候,孙姨娘常以身体不适为由邀宠,那时她还不明白,为何父亲总是突然匆匆去了孙姨娘处,等长大了才知道:孙姨娘是父亲的表妹,因其体弱,那时传是痨症,一直嫁不出去。后来请了个医仙治好,又误了出嫁年纪。父亲心疼,这才提出娶孙姨娘入门。本是个可怜人,奈何孙姨娘矫情,仗着兄妹情深,时常作东作西,父亲也不好多说。

      这一世,总该让孙姨娘收敛收敛,免得父亲母亲之间冷淡了。

      她就这样回首过去聊以度日,岁月在眼中流逝,一眨眼,日暮西山。

      下房端来晚膳,她正伤了腿脚不可食用刺激东西,又需要尽快恢复,厨子里煮了萝卜牛骨汤和黄豆炖猪蹄,配一碗枸杞红枣薏米粥。

      牛骨选带肉脊骨,清水浸泡一个时辰,随后入锅焯水去腥,撇去浮沫,加入切片葱姜,八角花雕,倒入一勺醋熬制两个时辰。萝卜选水萝卜,切块入锅,加少许牛乳,再熬至萝卜熟软才入盐调味。撒上香菜点缀,油脂丰厚,汤清甜鲜香,口感稠滑。

      黄豆炖猪蹄则讲求猪蹄烂而不散,黄豆软而不糊。猪蹄与花椒姜片共浸泡在花雕中煮沸,下入黄豆、红枣、冰糖、百合,炖至汤汁粘稠胶着,才是火候。

      而小小一碗枸杞红枣薏米粥也不可小觑。红枣补脾养血,枸杞明目护肝,薏米利湿除痹、清热排脓,服食可助伤势好转。

      “这个单子是罗妈妈给的吧?”朱子珮侧首问身旁的小丫鬟,”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罗妈妈是她的乳母,打小精心她的饮食起居,她出嫁后罗妈妈也跟着进了白府,跟着吃了不少苦头,却没享过一日福。今生依然是罗妈妈对她无微不至,连吃个饭都特地挑活血补血、养气除湿的菜色,好利于康复。这一世,如能安稳,她也要让罗妈妈过上无忧的日子。

      只见小丫头含羞的垂下头来,“奴婢燕哥儿。”

      朱子珮偏头思忖片刻,“飞的那个燕子吗?你家里头倒是会起名字。有姐妹吗,是不是也叫个什么鸟儿?”

      燕子点点头,“奴婢的姐姐莺哥儿,在厨房里洒扫的差上。”

      她想想阿若,终归不喜欢,便开口留了人。“好,叫你姐姐进来,以后你们两个在我身边做事,我明儿就禀明母亲,抬你们两个做三等丫鬟。只是……”

      “莺莺燕燕,似是优伶歌女,我听着不喜欢。”说罢指指燕哥儿,“往后你就叫如晏,你姐姐叫如婴吧。”

      得了赐名的如晏早已附跪在地,“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奴婢谢小姐大恩,只是咱们没读过书,不明白这如莺如燕,有个什么差别。”又惶恐道:“奴婢也是多嘴一问,小姐莫笑奴婢姊妹两个粗鄙。”

      “晏子为齐国相,其姓晏,名婴,你们姊妹二人与齐相国同名,岂不是很好?”

      那如婴也被人领进来,此刻连连叩首。“谢小姐抬举,奴婢和妹妹,都是下等人,这么个名字,岂不是糟践了?”

      朱子珮一笑,“往后忠心做事即是。”
      遂让身边已有的两个二等,新蕊,新荔,教导二人做事。

      她手下伺候的,统共是七人,罗妈妈院中管事,底下两个一等丫鬟,其中一个唤作碧石,另一个,便是阿若了。每月二百钱,只管些近身事,或是帮衬罗妈妈,再是三个二等,新蕊,新荔,是母亲处给的,这二个,每月是一百五十钱。三等丫鬟,多半是洒扫洗衣,每月一百钱,但仍比在厨房或外院体面很多。如今有两个,一个如云,一个如月。

      这些丫鬟里,碧石年纪最长,发号施令,属她御下最有威封,只是朱子珮养病这几日却没见着。一问才知,在她去雾园赏花那日前,便告了一周假,想回家看看娘老子。假是罗妈妈准的,个中应该不会另有什么阴谋诡计,实属正常探亲。

      朱子珮细细一想,前世碧石也在身畔服侍,然因其只懂公事,不知私情,老被朱子珮嫌过于刻板,故而更亲近阿若。出嫁时碧石陪嫁入白府,可没过几年,朱子珮以她年纪大了为由,也发嫁出去了。谁能想到,阿若是那样性子。

      朱子珮此刻十分懊悔,今生对阿若谨慎防范,但碧石是否能受重用,还要一查。

      实际上论心思,这院子里七个人中六个丫鬟,碧石是最谨慎的,规矩也是守得最严的,她做人只一个毛病:太爱避事,凡事只为自己。凡是她劝不住的,必要把事撇得一干二净,免得自己也落个同罪。说好听些,君子独善其身,说难听点儿,却是不够忠心护主。

      阿若便不用提了,只说说新蕊、新荔。虽说年纪不大,脑子未必如阿若、碧石聪明,但要紧的是忠心耿耿,也不嚼舌根子。新蕊略长,却是个闷葫芦,新荔似个荔枝模样,圆脸盘,大眼睛,极为可爱。眼下收用的两人,朱子珮还不知秉性,但看那二姐妹对答,嘴皮子活络。人各有性,若相看得准,总能各尽其用。

      只是落水当日,既碧石不在,唯阿若作为一等丫鬟随侍在侧,管着底下新荔、新蕊,这件事如果要问,便只能先问阿若。避过阿若,以她精明性格,必然会察觉,况且逾越了等级,先去问两个二等丫鬟,就如同间接在打阿若的脸,哪怕她现下是忠诚的,也会伤了感情,反逼她再去做一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再思忖来,朱子珮的嘴角弯出一抹讽刺的冷笑,重活一次,她断断不会再如前生,除了显赫身世,不知避让锋芒,不知心计谋略,就那样傻傻爱上一个根本不该去爱的人,断送自己的前程,亦护不住全家。

      阿若……

      现下是认定落水之事是人为,那么阿若身为一等丫鬟,如若什么也不知道,自然是她玩忽职守,倘若她知道个中隐情,那便是知情不报。此刻在朱子珮心中,阿若已经不再是最值得信赖依靠的奴仆。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阿若都必须传来一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落水谁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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