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上公务妖》风圆圆

57、旧事

　　往事如洪水般一起涌来，我已是应接不暇。
　　更可恶的是，眼前还有一堆咄咄逼人的家伙，一个发狂的狐相白，再加上一个不知前因后果的龙祈光，都用眼神质问着我，试图寻找答案。
　　答案，他妈的，我自己都找不出答案，看我有个毛用。
　　事情，都搅在了一起，密密麻麻，毫无头绪，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是与狐相白对骂纠缠几句，骂他演戏逼真不要脸？抑或者抄起板砖和诸神战个痛快，先把他们统统打包扔进轮回？
　　更甚者，去找那个封印我的恶人报仇雪恨，结结实实捅死他？可我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还得先去找……
　　凡人有句俗语：人倒霉，连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儿！此时此刻，我的感受不能再深刻了。
　　活得太久，处处都不便利。
　　这瞬间，我倒情愿自己死了。
　　死了，一了百了，万事皆顺。
　　月亮里的红梅开到最盛处，然后凋零陨落，点滴成血，在皎洁的玉盘里晕开重重血色。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血腥味，祈光扑了上来，狠狠地推到我，骑在我身上，撕了衣袍将我手腕上的伤口堵住。
　　清辉里，他暴跳如雷，“傻瓜，你要死吗，为什么还要放血！这里谁值得你放血做弦！”
　　我看着祈光，心中一片凄凉，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眉眼，是他，完完全全就是他！抬手捂住眼睛，苦涩的眼泪就一直流到心里。
　　他是创世神，杀了我的创世神。
　　我与创世神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一起敲碎过月亮，掰烂过太阳，从最初混沌降生，直至第一次死亡，我们都在一起，从未分离过片刻。
　　准确的说，创世神，是养活我的那个人，不分开是因为离了他，我的躯壳就要饿死。我的职责是杀戮，清理垃圾，别的什么都不会。而创世神则不同，他想法妙异，会造奇奇怪怪的东西，会制定条条框框的自然律法，最重要的是他很了解混沌。
　　如果说我很清楚怎么在混沌里来去自如，那么创世神就是最懂得利用混沌法则享受生活的人。
　　算起来，自然是他养活我。
　　反正让我养，我也不会。
　　当然，这样看来，我们两个人是很般配的，无论从神格还是职责，我们互补有无，相互扶助，配合得不能更好。
　　但是青梅竹马和天生默契并不意味着真的能在一起。
　　而且悲哀的是，事实上，绝大多数时间里，我与他只是地理空间上的“在一起”，我们的心灵，从来都很遥远，远得无法估量。
　　创世神和我，都没有正经的名字，他有丰功伟绩，后世皆称其“创世神”，而我的名字就太多了，譬如：杀神，死神，地狱，恶魔等等，极具有负面色彩，没一个真正好的。
　　大多数时候，他喊我：胖胖，我喊他：阿光。
　　他自混沌光明处降生，一直都代表着正义、公平、守衡，积极向上，光芒万丈，荣耀伟大。
　　他受万物敬仰，我呢，就被万物敬畏，大家都爱重他，亲近他，然后畏惧我，躲得远远的。
　　所以，我除了阿光，也没个朋友，只好凑合着和他在一起过日子。
　　在遥远的过去，虽然天分两仪，万物繁衍生生不息，世界一派欣欣向荣，遍地都是活物乱窜，草木疯长。但是精神世界里，还贫乏的很，更远远没有发展出爱情这种高级货。
　　朗月清风相处了太久，以致于爱情真正滋生的时候，我们反而没了暧昧甜蜜的热恋气氛，还是如平日那样稀松平常的，该说话就说话，该吵架就吵架，该脱衣服睡觉就睡觉。
　　关于爱情，我的回忆里，一点旖旎都没有。
　　爱恋没有持续多久，我们就遭遇了生平第一次分歧：物种存留。
　　谁该死，谁不该死。
　　这事儿一向是我说了算，因为混沌本来就是这么分管的。但是阿光，或许是创世神做得太爽了，他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要对万物负责，来插手我的杀戮送葬大业。
　　我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大开混沌回收之门，打算趁其不备，一次性打包收拾干净，也省得天天吵架。
　　可是，阿光太机智了，他很快就发现了我的计划，而且出现的非常及时。
　　那一天下着滂沱大雨，天地间模糊一片，我们谁都看不清谁。
　　我还来不及感叹他速度太快，就看到阿光祭出了他所有的神兵利器，刀口齐齐对准了我。
　　阿光一句解释都不肯听，只顾着疯狂地斩断混沌轮回之路，将本该回收的东西都救了下来。他的独断专行在那一刻膨胀到最大，仿佛只有他是混沌亲生的，而我是个后娘养的，一点儿都不亲。
　　只是刀剑相向的瞬间，我们就成死敌，再无回旋的余地。
　　阿光很厉害，他的发明也个个威力无穷，很快，我就被打得手无寸铁，却又顽强地死不了，混沌之门关不上，阿光眼看着那些人要被收回，终于彻底暴怒。
　　时至今日，我还记得他怒极反笑的冰冷，无情的语调里透着十分藐视，看我就像是看垃圾，根本不相信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
　　他说：“你的职责？那你就等混沌让你履行职责的时候再出现吧。”似乎，在他眼里，我只是喜好杀戮，所谓职责都是借口。
　　然后，阿光下了最恶毒的诅咒：我只能在履行职责的时候降生，一旦履职完毕，其身必死。
　　我不如他聪明，也不如他了解混沌的规律，阿光利用混沌，将了我一军：如果我不想死，就得放过那些神祗，而若我不放，就必死无疑。
　　不论如何选择，都是他赢了。
　　在我踏上混沌之路的时候，曾回头看了一眼，可是雨太大，我只看到无穷的神力轰塌了地上的山川，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倾盆大雨很快汇聚成湖，然后渐渐成海——
　　祈光海。
　　为什么要叫祈光呢？
　　他已经正确到了极点，又何必祈求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