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香香找相公》青山没柴

1、上

　　巴小香今年十七岁，长得既不婷婷玉立，性情也不温婉动人。因为她爹爹整日拿好东西喂养她的缘故，且她的胃口也极好，所以体态就比一般人家的闺女丰满那么一点点。巴小香对此也不甚在意，她爹说了，有肉的女人抱起来软乎乎的，可舒服了，何必忍饥挨饿去减肥呢？
　　巴小香她爹开了一间酒楼，是东莱城最大最好最热闹的酒楼，生意每日都红红火火。爹爹有钱，还愁找不到好丈夫吗？巴小香每日就在城西的小院宅里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小院宅里有五个丫头，三个仆役，一个洗衣服很干净的老妈子。她每日就坐在一张摇椅上，动动手指，把下人们指挥得团团转。
　　巴小香没有娘，她不记得她娘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她爹说，巴小香孩提的时候，她娘就给她怀了个弟弟，然而老天却狠了心，把大人孩子都给收走了。所以，巴老爹只剩这一个心肝宝贝，对她，真是命根子一样好。
　　巴小香觉得自己是个黄花大闺女，就该物色物色一个好相公了。在街上，她带着自己的丫鬟菜花边走边看过路的男子。菜花十三岁，长得矮矮小小，皮肤也黑黝黝的，不似巴小香的皮肤雪白雪白。菜花不敢怠慢自家小姐给的任务，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心想歪瓜裂枣的可不能要，小姐的夫君必须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走着走着，菜花一把揪住了前面巴小香的衣服，激动道：“小姐，快看，快看那边！”
　　巴小香收回落在煎饼摊子上的木管，顺着菜花的小手指看，只见前方一个翩翩公子，穿着青色锦衣，手握墨扇。这位公子乃是东莱城县令家的二公子，胡晟。胡晟长相的确出众，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巴小香对他十分满意，立即就迎了上去，对着胡晟呵呵地笑。菜花本想拉住自家小姐，免得小姐在街上丢人现眼，气坏了老爷。可是菜花是豆芽身材，对巴小香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反倒是被巴小香给拖着走了。
　　巴小香一阵风似的就到了胡晟面前，把佳公子给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不过是个肥妹妹，不是什么黑狗熊。胡晟本来因惊吓提高了嗓子眼，现下压了压，发出磁性的声音：“姑娘，请问有事吗？”
　　巴小香看着他如瓷一般的白牙，不禁想起自家爹爹的黄牙，看来爹爹的牙齿该好好清理一下了。她觉得胡晟的声音真的是能迷死人的，总之就能把她给迷得神魂颠倒，身后的菜花早给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盯着胡晟的俊颜看了好一会儿，把人家八尺男儿都盯得窘迫了，她才察觉自己是一副傻样子。免得把未来相公吓到，她赶紧调正表情，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对疑惑地看着她的胡晟道：“小女子这厢有礼，敢问公子名讳？”
　　胡晟是年前才搬来东莱城与父母同住，故巴小香对他不甚熟悉。
　　巴小香不觉自己的唐突，眼巴巴地等着胡晟的下文。胡晟张了张嘴，道：“在下胡晟，字紫琴。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巴小香咧嘴一笑：“我叫巴小香，香花的香。”
　　胡晟见巴小香又不说话了，看着自己的眼神渗得慌，便想要离开，于是微微向向身旁退一小步，微笑道：“认识姑娘是在是在下三生有幸，只是在下现有邀约在身，不能久陪，就此告辞吧。”说完，抬脚便要走了。
　　巴小香人还没欣赏够，哪能那么容易放人？况且最重要的事情还没问呢，但转念一想，姑娘家的问别人是否有婚约在身，似乎不太合适。于是，她一边纠结着问与不问，另一边就揪着胡晟的衣服不放手。
　　胡晟见她如此作态，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温声问道：“姑娘可还有话要对我说？”
　　巴小香硬是不开口，涨红了脸，像个红苹果。两人僵持了一些时间，直到胡晟觉察出异常，开始怀疑巴小香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他想要抽出手，巴小香的力气还是很大的，居然一下拉不开。
　　两人在街上拉拉扯扯，很快就有人过来围观。菜花当机立断去帮助胡公子。她一步上前，抓住两人的手臂，用力一扯，回过头对胡晟道：“公子，我们失礼了。”赶紧拉着自家小姐跑走了。
　　回了家，巴小香不是很高兴，所以，她要罚菜花去打扫茅厕。菜花只是个下人，哪敢发表什么意见，乖乖地去了。
　　晚上，巴老爹回来，巴小香踩着小红鞋，噔噔地跑过去挽住巴老爹的手：“爹爹，我有事情要和你说。”她围着巴老爹边转边把今日遇见胡晟的事情细细讲出来。巴老爹听后，心里琢磨道，心肝宝贝女儿开始想男人了，有点伤心，更多的是欣慰。于是他一拍胸脯道：“女儿，这件是就交给为父操心，你就等着做新娘子吧！”
　　巴老爹是个迅速的人，翌日一早就遣人去喊媒婆，买嫁妆，风风火火，欢欢喜喜，到了胡县令家里，却吃了闭门羹。其实说闭门羹也不正确，因为县令是个有人情味的人，面对巴老爹委婉地道明了自己儿子的意思，就是儿子已经是有心上人了，而自己也不愿逼迫儿子的婚姻大事。因而，巴老爹自然无功而返了。
　　巴小香认为胡晟是在故意推搪自己，心里酸酸的，憋了一口气，拉伤菜花蹲在县令家旁的小巷子里，等到她肚子咕咕叫的时候，胡晟总算回来了。只是回来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个美丽的姑娘，一男一女挽着手，动作亲昵。最让巴小香觉得刺眼的就是胡晟往那女子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菜花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被小姐紧紧掐住的手臂，黑黑的皮肤已经泛红，可是小姐现在正在气头上，只能瘪嘴自个儿埋怨胡晟。
　　巴小香回来后生了一股闷气，饭量都减少了。再后来，胡晟和那女子成了亲。每每巴小香在街上遇到这对甜甜蜜蜜的夫妻，总会翻个大白眼，表达自己对胡晟的“不屑一顾。”
　　巴小香怀着一颗少女心，向往着牛郎织女的美好爱恋，当然，不包括后来天河分隔那一段。今年七夕佳节，巴小香在巴老爹的酒楼大吃了一顿，又逛了灯会，只是，自己身边没个牛郎，略微孤单。
　　回到小宅院，巴小香就要到小宅院附近一个小树林里洗澡。这是每年七夕节她必做的节目，她扮演织女在池里洗澡，菜花就扮演那个偷衣服的牛郎。这对“牛郎织女”最后不是携手你耕田我织布，而是双双到池里去洗澡。
　　巴小香摸黑用水洗了把脸，就听到菜花扯着嗓子在嚷嚷。看来有什么不好的情况，巴小香飞奔过去，就看到菜花拉着一个男子。那男子鬼鬼祟祟，拿着一直红灯笼。借着微弱的光亮，巴小香认出这是她隔壁家刘员外的小儿子刘世承。刘世承长得不高不大，瓜子脸，美人相，俨然一个小白脸。
　　巴小香不喜欢刘世承，不仅是因为嫉妒他的美貌，而是因为刘世承总是以胡晟事件嘲笑巴小香肥胖没人要。这件事是巴小香的一道伤口，所以她讨厌他极了，以致于她会说出恶毒的话来回击：“别把自己捧得比天高，就我看你呀，就是狐狸精当小妾的命，找个老东西凑合着过日子吧。别肖想女人了，哪有女人会嫁给一个‘女人’”的？巴小香觉得，自己以后应该是不会再对别人说出这样的话了。
　　刘世承掌着一只小红灯笼，深夜出现在这个小树林子里，实在是很有可疑之处。巴小香看着东张西望的刘世承，口气不好道：“刘世承，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
　　刘世承前年从自家嘴碎的下人口中听得，隔壁家的巴小香有个怪癖，七夕节晚上会到小树林的小池里洗澡，也不知道除开洗澡还做了些什么事，那笑声简直惊悚骇人。于是乎，他决定今夜就到小树林里一探究竟。果不其然，巴小香的确在此处。
　　刘世承撇撇嘴，道：“我这不是看今晚夜色挺美，出来这里赏景，陶冶情操呢！”
　　“少在这里给我扯嘴皮子，说，要是你是想偷看本姑娘洗澡，我可饶不了你！”
　　刘世承呵呵一笑：“就你，我去偷看你？犯花痴了吧？”
　　“哼，是与不是，你自己心知肚明。”
　　“你可别冤枉我！”
　　“我冤枉你？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
　　“那是，看了你，那我岂不是要瞎了眼？”
　　巴小香叉起手：“你这话什么意思？”
　　刘世承提高了音量：“依我看，老吴家那条黑狗就是看了你才瞎了狗眼的！”
　　“刘世承，你找打！”
　　刘世承眼见巴小香就要动手，果断溜人，把小灯笼往巴小香身上一扔，人就闪到了几米开外，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剩下巴小香和菜花两人大眼瞪小眼，气得咬牙切齿。
　　这日巴小香起床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又慢悠悠的吃了早饭，送走要去酒楼的巴老爹。她推开房门，穿过葡萄架子，预备去逗逗她的土狗小辣椒。
　　小辣椒是一条听话温顺的土狗，被巴小香从河里捞上来养大。小辣椒对巴小香是忠心耿耿，巴小香让它往东就往东，让它咬谁就咬谁！
　　巴小香看见菜花在喂小辣椒，那盆子里装的是一堆黑色像泥土一样的东西，黏乎乎的，怪恶心人。见小辣椒吃得正欢，她疑惑问菜花：“菜花，你喂小辣椒吃什么呢？”
　　菜花看见自家小姐，急忙站起身回道：“这个是张货郎的新玩意，说是狗吃了这东西，就能记住这个味道好几个月。”她邀功似地把手上一个小瓷瓶举起来，伸到巴小香面前晃了晃：“只要把里头的药水倒在某个东西上，不管藏在什么地方，狗都能找到。货郎说，这个药水的气味和稳固，除非下雨，一般都不容易消散。小姐，你闻闻，怎么我闻着这药水就没有气味呢？”
　　巴小香接过来置于鼻子下，什么气味也没闻到，轻轻敲了一记菜花的额头：“你个傻丫头，你当你的鼻子有狗鼻子那么灵啊？”
　　“菜花，过来帮我捉住这只鸡！”老妈子徐妈的声音传过来。
　　菜花应了一声，急急地过去了。
　　逗完狗，已经烈日当头。
　　巴小香坐在小亭子里，喝着清茶，翻看巴老爹花费高价买来的美男图册。白纸上绘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美男子，每翻一页，她就发一会儿呆。事实是，她是在做白日梦，想入非非了。
　　突然，图册被人给抽走了，出神的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菜花，最近你是越来越大胆了！”
　　转过头，只见拿着自己的画册的不是菜花，而是刘世承。
　　刘世承拎着画册，鄙夷道：“我怎么说最近见你消停了呢？原来是躲在家里看这种东西。”
　　巴小香有时候脸皮特别薄，此时她就羞红了脸，虚张声势道：“刘世承，你还给我！不然，我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刘世承哪里轻易会还给她，更是把图册藏到了怀里：“就不给你！我要去和陈明宇说。”陈明宇是巴小香的干哥哥，在巴老爹的酒楼里帮忙。她一向在他面前表现得温文尔雅，虽说表现得略微故作。
　　巴小香真的急了，既然说的不行，就用抢的！还没等她动手，刘世承就像个兔子一样跑掉了。
　　“你给我站住！”巴小香跺跺脚，鼓足一口气，追了上去。
　　刘世承兜着册子，急冲冲的跑，见后面巴小香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刘世承的气长，一路跑出了城，跑到了城外的黄土大道上，他往一旁的小土坡几个跃步，身影没进了树林里。
　　巴小香抽出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紧跟着追进小树林里。
　　跑着跑着，巴小香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了，眼冒金星。看见前面的刘世承停下，拼了最后一口气，把他逮住。
　　巴小香脚的变得像两根棉花棒，她就直直的挂在刘世承身上，不然，她就会瘫倒在地。
　　巴小香一睁眼一闭眼间，就被麻绳捆了个结实。她斜了一眼身边也被捆的结实的刘世承，鼻子呼出两道热气。
　　“二当家，这两人仔细搜过了，身上没有钱财，只有这个。”一个瘦小的麻子脸把巴小香的图册递给坐于马上的人“不如，杀掉？”
　　马上之人乍眼一看是男人，仔细一看，却是个女人，长相粗犷，浓眉方脸厚嘴唇，没胸没腰没屁股，风采竟比不过街上买菜的大婶。
　　这一帮人是虎尾山流窜的土匪，因为藏匿了得，故而官府不得将此祸害除去，时常有赶路之人死于这些恶人刀下，可谓穷凶极恶。
　　今日巴小香，刘世承遇此恶贼，料想也是横死荒野的命。但是，兴许上苍保佑，刘世承入了偷匪头子之一，也就是那位坐于马上的二当家的眼。
　　二当家名唤钱冰冰，虽说长相丑陋，却功夫了得，是这帮土匪的恶中之霸。
　　她瞧见刘世承长得俊美，便打起了主意，欲把他掳回去当压寨相公。钱冰冰下了马，用手指挑起刘世承的下巴，左右仔细看了看，很是合心意。余光瞥见巴小香傻愣愣的看着她，略一沉吟，道：“不必，这男的，我要了。女的，带回去，正好梅兰死了，用她顶上。”
　　钱冰冰又对刘世承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世承不看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钱冰冰冷冷一笑：“你会告诉我的。”她翻身上马，一挥手：“走，回寨子！”
　　途中，巴小香胆肥的吵着要如厕，还连放了两只臭屁。土匪们也受不了她，就拿粗绳绑着她的双脚，免得她逃走。
　　巴小香在草丛里窸窸窣窣了好一会儿，才呼哧呼哧地出来，老老实实地上绑。刘世承听她的肚子咕咕响：“你没事吧？”
　　“嗨，我能有什么事？我只是肚子饿了。”巴小香小声回道：“倒是你，就要被抓去当压寨相公了！”
　　刘世承轻轻笑了一声：“不用担心我，男子汉怕什么！你忍着点，别半路就恶晕了。”
　　“这个吃饭大事，肚子要闹腾，可不是我能说忍就能忍住的。”巴小香嘀咕：“老天爷，我怎么这么倒霉！”
　　刘世承安慰她：“别乱想，天无绝人之路。你记住了，别乱说话，得罪了这群土匪，那就完蛋了。”
　　巴小香点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刘世承，想不到我还能听到你说人话。”
　　刘世承笑了笑：“嘘，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