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药青骨》粥稀稀

2、光暗清砚

　　在我的猜测中何花姑娘即便没有花一般的容貌也该有温柔如水的眸子，即便没有雅致端庄的气质也该有极好的性子，人活着就不该一无是处，总有一两项值得夸赞的地方，不需用大家闺秀的标准来要求她，也不用小家碧玉的标准来衡量这个姑娘，她总要有值得被放大的地方，我才能左右谣言的风向，让传言中的谢砚眼瞎地不那么彻底。
　　我不是光明正大进谢府的，谢府的管家说谢砚出门访友，我心中骂着访个鬼的友，出这种事他还有闲情雅致出门，和朋友品茗谈心我就承认谢砚比我狠，经过昨日之事我还相信谢砚有朋友那我就是傻子，我本想闯入谢府，可权衡过后，我觉得自己这个小身板不光是打不过那些守卫，就算他们抬着把我丢出谢府，我也承受不了与地面的碰撞，退而求其次，我也想过钻狗洞，衡量过为谢砚如此自降身份甚是不值之后，我已围绕谢府转了一大圈，并未觅得狗洞之类洞口，聪明才智的我自不会这般轻易放弃，在围绕谢府转过数圈之后，终于觅得谢府防卫最薄弱的一面墙，买了木长梯让店主帮我搬到谢府后墙，翻了进去。
　　因以前来过谢府作客，对谢府还算熟悉，摸到了谢砚的房间，那间房门窗都紧闭着，里面似用黑布糊了缝隙被遮蔽地极严实，谢砚房间周围很是寂静，巡逻的守卫刻意绕过此处，干活的仆役也都不敢接近，他房间旁边种植的花草似许久未有人打理，有的已枯萎，有的生长地没了形状，我猜测出谢砚的状态想必不是太好。
　　我站在门口还没想好如何同谢砚开口，我需解释我在此处的原由，还要说服他相信我是来帮他的，最后商量解决此事之法，一念至此我忽笑了，嘲笑自己太天真，谢砚如何会相信我？我帮谢砚无非是因为把他当朋友，可他在某些方面与我甚是相似，我们这种人，怎么会有朋友？
　　我还是厚着脸皮推开了门，没有敲门，想着都翻墙进来了，再敲门反而惊动了他，这种事没脸没皮的事做地太多我也就习惯了，我想好了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谢砚喊守卫来将我赶出去，我自不会放弃，无论买多少长木梯我都是要不停地翻进来，直到谢砚看到我的诚意，相信我是真的愿与他共度难关，接受我的帮助，可谢砚不会这么轻易相信我，他会以为我是来看他笑话的，我是来给他难堪的，我会磨光他所有的耐心，最终他会不念同朝为官的情谊，让人把我痛揍一顿，打地我不敢来，可我哪里能放弃。
　　推开门的一瞬，光线照入漆黑的室内，我看到黑暗中的谢砚伏在桌案上，用长袖遮住了脸，整个人没有半点生气，谢砚欲用手遮住强光，抬首望见是我，我瞧见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死灰般的神情，瞬间怔愣在原地，清澈如水的少年终究被染黑如墨，他努力扯出笑起身欲同我交谈，我二话没说冲上前去拥住了他，我说“谢砚，你看我们站在光里”
　　我猜测他会颓废，没想到更可怕，强大如谢砚不该是我曾经的模样，不该像那个缩在墙角哭地默然无声的怯弱少年，他的身影与幼时的我重叠，我以为我会像梦中那样冷眼旁观，我会因多年的怨恨杀掉那个可怜影子，可我抑制不住自己，奔上前去紧紧拥抱住他，仿若隔着数十年的时光拥抱那个哭泣的少年，给予他安慰，你看，我们站在光里，不要害怕黑暗，不要害怕孤独，不要害怕死亡，黑暗从来都不能抚平创伤，他只会腐蚀掉你的希望，将你同化成黑暗中阴影，惧怕光亮，你要自己推开挡住光的门，打开紧闭的窗会有清风拂来，带着芬芳的花香，传来神明的吟唱，你要坚强，你要勇敢，你要无所畏惧，你要所向披靡，你将战胜一切。

　　我们再无需多言，或许被黑暗蛊惑过的人都是如此，你的眼神或肢体流露出来的东西远比语言更加真切，我们不用去说服彼此，却能感知到对方是同类，我们不用信任彼此，却可以交换秘密，没有人能比我更懂在黑暗中挣扎，没有人比你更懂我，这是彼此无言的共识。
　　我知道谢砚和我越来越像，却也惧怕他变成我的模样，谢砚这般的人物应该像光，站在高高的天际，让人们像仰视神一般去赞叹，他不能待在黑暗中腐朽化为尘埃，我感受到少年单薄的躯体冰凉如水，狠下心去关了门“没有人能拯救你，没有人能给你倚靠，没有人能替你拨开黑暗，你可以站在光里，可不能站在别人带给你的光里！”
　　没有人比我更明白黑暗中祈求救赎的滋味，亦不会有人比我更懂被他人拯救之后的痛苦，你会没有原则，你会丢失自我，，你会没有人生，你会在那人面前溃不成军，你会为那人一句话赴汤蹈火，你会在恩情与爱念之间挣扎欲死，我再清楚不过那种求而不得的折磨。
　　别人给的救赎你敢要么？
　　即便谢砚愿意要，我亦不会给，我不愿他成为我，亦不愿这般控制他，他该是明亮的、剔透的琉璃，水般清澈、明净，他本该是一方清砚，不该在黑暗中浸染成墨色，不该成为被神明抛弃宠儿，不该成为黑暗的使徒，他不是我已无法回头，即便重来一次，那人伸出我手我仍会紧紧握住，并欣然若狂，这不是重蹈覆辙，这是飞蛾扑火，我已走火入魔，我已毒入骨髓，我已画地为牢将自己深囚。
　　谢砚比我好，他在黑暗之中只是暂时逃避纷杂，与外界隔绝开来获得一点宁静，他可能想清醒下来思考很重要的问题，比如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姑娘，并悔不当初，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他确实比我厉害，不过三天，便成了黑暗的孩子，他没有哭泣，没有恐慌，没有厌世，他只是在黑暗中枯坐，心中各种念头撞击毁灭，我希望他能悟得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人生在世，不过昙花一现，何必被贪嗔痴念，搅扰地人欲/念横生，苦痛挣扎，当然这话我说起来冠冕堂皇，你让我放下，我会与你拼命。
　　所有光亮会透进来的缝隙被封地严严实实，整个房间如同黑暗的牢笼，寂静无声，吞噬人心的黑暗魅惑着不坚定的孩子，曾经沉溺过黑暗的人仿若回到家一般自在，让我埋葬于黑暗之中，让我在黑暗中腐朽，让我归于黑暗得到宁静的救赎，谢砚在黑暗中看着我，他的眸子寂灭地如同死灰，我不知道他真正惧怕的是什么，怎样心结让强大如他的神甘愿堕落黑暗。
　　“不论你悔恨什么，那曾一度是你想要的，无论旁人有怎样大的推动作用，你的人生是你一步一步走到这个境地，你将自己藏在这个绝境，你的生命是静止的，黑暗之外的时间不会就此停滞，你想在黑暗之中行走，可你活在这世上，就免不了被光照耀，在光亮中灰飞泯灭”
　　“我懂，可我做不到”谢砚很是痛苦，他的语调甚至是决然“他们都在逼我，我无法面对她，他们逼死我就好，逼死我所有人都高兴，那我就去死”
　　我上前去按住谢砚的双肩，逼他正视我的眼睛，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黑暗中一定闪闪发亮，我心中有坚定的执念支撑着我生命的火焰，虽然我不能理解他口中的他们是谁，我亦感觉出他们对他的影响力，但我还是希望能感染他“谢砚，任何人都不值得你用死来换的他们的高兴，与你而言所有的人都是不相干的，想想你在乎的人，想想爱你的人，想想你的家人，你堕落至此算什么样子”
　　谢砚咬了牙，他狠狠推开我，混声都在发颤说“你不懂”他的语调有一种哭音的错觉，我不知道哪一句话戳到他的痛处，我却明了，困住他的执念太强大，无论怎么他都堪不破，只有给他寻生的欲望，让他对生有我这般强大的执念，令他有一个活的理由，我想到那个置他入如此境地的姑娘。
　　“我是不懂，可谢砚，我想问，你生命中有美好的东西么？如同点点星火，被黑暗深掩在遗忘的边缘，只要你有，只要你不愿放弃，那微渺的光点，落在希望的干柴上，会瞬间燃起滔天焰火，照亮你的整个世界，你肯定有那么一段记忆，你心中肯定有那么一个人，她是你世界里将熄的萤火，你握住它就能披荆斩棘继续前行，你会愿意为了它生活在这丑陋罪恶的世间，去抗争肮脏邪恶的事物，为护这点微光回到光明之下，我可以为他重塑一个肉身，在时时刻刻灼伤我的暖阳下行走，到他的世界去假装喜欢光明，在黑暗与光明间苦苦挣扎时还要对他温柔的笑，谢砚，我都能做到，你没有什么不可以，一定会有这么一个人是你的光，是你的救赎，你要找到她，深爱她，握紧她，那是你往后生的动力、活的理由，虽然你会痛苦，可你亦会愉悦，人生便是情绪交织的路途，你要找，你要找”我试图把声音说地轻柔些，可那些切身体会让我的语调不免悲戚，我最清楚这样的人生痛苦大于一切，我在这条路上难以回头，却还是要把他拉下这种沼泽，命中注定我们会是一类人，最悲哀的那类人，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不是自己活下来的理由，上一刻我还想救他脱离这种悲苦的人生，终究是没办到，而我改变仅他深爱的那人不是我。
　　我播下的雨露找到了深埋地底的种子，拔地而起的瞬间带着万千晶莹的光点巨树参天，那树上洁白的花朵光芒纯净，碧绿的叶子闪耀莹莹，有什么点亮了谢砚眼中的死灰，他已找到指引他人生的灯火，黑暗中成长起来的光亮之树会撑起他的整个人生。
　　我看到谢砚走到门边，步伐坚定，手指扣上门扉，没有丝毫犹豫地拉开了心门，光线倾泻进来的那一瞬甚是刺眼，我们都没有伸手去挡一下强光，让眼睛慢慢适应，我已被光线灼伤太多次，与光明的抗争似成为一种习惯，越是强烈的光芒我越是要直视它，我要在那人面前演的天衣无缝，就必须让黑暗与光明共生共荣。
　　逆着光，我看到谢砚站在门前的背影，他展开双臂拥抱光明，任光亮倾洒周身，腐蚀掉坏死的血肉化为灰飞，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可凤凰只有浴火才能涅槃，必须死亡方能新生，少年投在地面的影子与往常无异，真实的身躯却消瘦不少，青色的袍子空荡荡地裹着少年单薄的躯体，看似羸弱的他内心已强悍无比，那一瞬竟让我产生一种类似怜惜的错觉。
　　呐，你要我和谢砚成为好友，自此以后，我和他之间的情谊再无人可撼动，许诺你的事我做到了，但我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世间多了我的一个同类，自此又多一位位要苦苦挣扎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