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依存》区秒

3、3

　　第二天一大早，郑阁就看见一脸颓废的郑澈。
　　“又没睡着？”
　　“……”
　　“……”
　　郑阁揉揉他的头发：“这样吧，我先做早餐，你洗漱，吃完饭就去看医生。”
　　“……”郑澈埋着头。
　　“不想去也不成。”郑阁很坚决。
　　“……”郑澈看了他一眼，埋头。
　　“……放心，就只咨询一下，以后我会尽量抽多点时间陪你。”郑阁开玩笑似的说：“我都没这么陪过我女朋友呢。”
　　“我不是女人。”
　　这句话让郑阁回忆起当初上学的时候，体育课在操场上，有个其他班的小男孩路过，看到郑澈，就说：“诶你看，那个男生比女生还漂亮。”他身旁一黄毛的男生不屑地“切”了一声：“一个娘炮。”
　　郑澈听了顿时就毛了，冲上去直接给了他一拳：“说谁娘炮呢你！”
　　黄毛也不是好惹的，一脚踢中郑澈的肚子，两个人当场就扭打了起来。
　　当时郑阁的女朋友甄杏在旁边和众多同学一起拉架，费了好大劲才没让这事闹大，体育老师也只给了个警告，最神奇的是，这两人最后成了及其亲密的好友，直到再次出国才联系渐少。
　　郑澈从小就不喜欢被说像女人，还因此去学散打，尽管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郑阁笑了笑：“你当然不是，你比女人麻烦多了。”
　　“……”郑澈面瘫脸。
　　在郑阁的强迫下，郑澈硬喝了半碗粥，两人来到预先约好的诊所，一个身材清瘦的男人坐在会客室，看到他们，眼神一亮：“你好，郑经理，这位就是令弟？”
　　“路医生你好，是的，具体情况我已经让助理发给你了，相信你已经看了。”
　　“嗯，话不多说，这边请。”路医生抬起右手示意。
　　“好的。”见郑澈没有反应，郑阁拉住他的手腕：“走吧。”
　　然而郑澈还是一步不挪。
　　见状，路一罄微笑着面向郑阁说：“不好意思，令弟的意思应该是需要些私人空间，我个人的工作理念也是尽量尊重病人的意见。相信您能够理解。”又把脸朝向郑澈：“对吗？”
　　郑澈点头。
　　最后只留下郑阁一个人坐在门外。
　　“好吧，请坐。”路一罄示意座位：“看到你的资料上是在Ｍ国读完博士回国的，不过你才２２岁，是跳级了吗？”
　　“……没读完高中出国。”
　　“原来如此，又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你不喜欢你哥哥吗？”
　　“没有。”
　　“好吧，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还好。”不负责任不讲信用自以为是……
　　路一罄很婉转地“哦”了一声，又问：“Ｍ国的生活和我们国家差异很大，你花多长时间才适应过来的呢？”
　　郑澈认真想了想：“一年。”
　　“那在美国有碰到什么不好的人或事吗？”路一罄盯着他的眼睛。
　　郑澈愣了许久，反问了一句：“比如？”
　　“比如……因为口音闹笑话？”
　　“没有。”
　　“那你还挺厉害的，在国内英语就说得很好？”
　　“……不说话。”
　　“……”路一罄无语了下：“喜欢你的专业吗？”
　　郑澈想了想，没有给出答案。
　　“自杀过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郑澈反应了好几秒，才略带迟疑地点头。
　　“是真的想死吗？”
　　“有一瞬间。”
　　路一罄笑了笑：“你很坦诚。当时是被谁发现的呢？”
　　“心理治疗师。”
　　“第一次有无法控制的悲伤是什么时候？”
　　“十八岁。”
　　“那个时候你是在读……？”
　　“硕士。”
　　“……你要知道，你已经完成了许多人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了。”
　　“……”
　　“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
　　可以，看来这是个突破口，路一罄想，于是他继续问：“方便透露一下吗？”
　　“我喜欢男人。”
　　“……”好吧，那……“被拒绝过吗？”
　　郑澈想了想：“嗯。”
　　“对方喜欢女生？”
　　“……嗯。”
　　“所以可以谈谈你在美国发生的不好的事了吗？”
　　“……”
　　“没关系，我毕竟是你的医生。”
　　“你……很不一样。”郑澈斟酌了一下用词。
　　路一罄笑了笑：“谢谢你的赞赏，每个心理咨询师都有自己的套路，但是目的都是希望来咨询的人能够解脱心灵的束缚。所以，谈谈吧？”
　　“……好。”
　　等到两人走出门，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了，看到愣住的郑澈，路一罄安抚道：“你要相信你哥哥，他不会扔下你的。”
　　这句话让郑澈想起了很多。
　　在他的认知中，他被郑阁扔下不是一次。
　　即使他在Ｍ国出事那次不算，也还有郑阁因为陪女友放他鸽子的几次，还有让他一个人去Ｍ国的一次……
　　所以这次如果是郑阁工作忙直接把他扔在这里，他也不会有任何惊讶。
　　“诶，你们结束了？”郑阁左手提着一个巨大的购物袋：“我去买了点儿东西。谢谢路医生了，我们电话联系。”说完还用右手摸了摸郑澈的头。
　　“好。”路一罄笑道，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埋着头看不清表情的郑澈：“下次见。”
　　在回家的路上，郑阁完全没有提这次咨询情况，只说买了菜，回去亲自下厨，估计是想弥上一次亲自下厨的尴尬结局。郑澈也只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你流了很多汗。”郑阁突然说：“热吗？”
　　郑澈摇头。
　　“你旁边口袋里有纸巾，拿来擦擦吧。”
　　郑澈听话地打开旁边的口袋，里面除了纸巾、菜、肉之外还有一本《如果你的爱人是抑郁患者》。
　　“……”他偷看了郑阁一眼，翻开第一页。
　　“……然而当你的亲人、情人、朋友这些你爱的人……”
　　好像有点不对。
　　他又看了一下封面——《如果你爱的人是抑郁患者》。
　　一点也不失望，他想着，抽出纸巾擦了擦汗，毕竟是自己早就该清楚的事实了。
　　“怎么了？”
　　“？”
　　“你看起来一副蔫儿了吧唧的样子。”
　　“……没。”
　　“好吧，不愿意说就不说。到家了，下车吧。”
　　郑澈并不知道郑阁是怎么从他一天到晚都蔫儿了吧唧的情况下看出一个更加蔫儿了吧唧的他，但他也没心情思考。
　　老实说，Ｍａｒｖｉｎ整体上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心理治疗师，但他对郑澈的帮助很大，除了当挂牌男友挡桃花，他的那些有意和无意的调戏也并不是全是废话，但郑澈并不愿意吃药，与药物治疗相比，他还是更愿意接受精神治疗，即使要一次次地回忆起他不想回忆的事。以前的他自认有一颗强大的心灵，所以能够毫不在意地面对暗恋多年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无形拒绝、面对多年不被爱的真相，但发生的无妄之灾把这种感觉推翻了。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并不强大，并越发觉得渺小，开始控制不住地消沉难过，出现各种恐怖诡谲的幻觉，大脑中出现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在不停地说“你是个一无是处的人……”，然后就是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长期的食欲不振，他觉得这一切是极其荒谬的，甚至曾经的他觉得抑郁症这种疾病就是荒谬可笑的，然而当它降临到自己身上，他才切身体会了它的可怕，一开始情况较轻，但逐渐加重后他从觉得行动毫无意义到感觉丧失了存在的意义，一次冲动下吞食了大量安眠药，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胃和肺像被火灼烧，想要呕吐却无法行动，呼吸也极其困难，极度煎熬中被Ｍａｒｖｉｎ发现并送进了医院。
　　即使痛苦至此，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觉得自己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然后面临同样的后悔。
　　“中午好好睡个午觉，下午我带你出去逛逛，现在吃饭。”
　　“……”
　　难以下咽。
　　他猜想这个菜是好吃的，但他只能僵硬地咀嚼，吞下的每一口食物都刮着食道，但他还是得吃。
　　看出郑澈的难受，郑阁叹了口气，在他的认知里，郑澈是一个骨子里就保持着乐观的人，虽然小时候号称“小霸王”，但本质上还是善解人意的，以前的他并不是一个好哥哥，做了挺多现在的他回想起来都尴尬不已的事，所以看起来他是哥哥，但实际上他才是那个处处被谦让的人，而尽管是现在的他，忍耐力不强还爱端着，如果不是得知郑澈得了抑郁症，他估计这辈子都放不下这个架子。
　　郑澈放下筷子站起身，这次没有任何让他过敏的菜，但早上的粥几乎是他的极限，所以只吃了一小团饭就无法下咽了。
　　“郑澈。”
　　郑澈转过头。
　　“我爱你。”郑阁走上前。
　　郑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郑阁拉住他，把他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