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阿横刀

4、梦境

　　宋诺被带走后五分钟，宋阳抓起遥控器重新慢慢把声音开到零，扔掉鸭脖，感觉电视剧一点没意思，鸭脖也不好吃了，整个人软骨般地倒在床上。
　　他也很久没有一个人睡觉了，久到自己熟练到可以半夜闭着眼睛给宋诺泡奶粉。
　　一个人有点不习惯，脑子里过电影似的，哗啦哗啦，给宋诺泡奶粉，洗澡，穿衣服，教他画画，加减法，和他一起看奥特曼，铠甲勇士，送他去上学，甚至给他开家长会……他说过，他一个人能照顾好宋诺。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宋诺一直在哭，抱着他的腿，眼泪鼻涕蹭得到处都是，妈妈一接近他他就拼命推着宋阳的腿，红着眼睛大叫。
　　妈妈也在哭，她既不想放弃自己新的家庭，又想得到儿子无间隙的爱。
　　宋阳从未怪过她。易琳和宋桓的离婚对他来说是一种对所有人的解脱，俩个人每天在家里少得可怜的相处时间与无话可说的莫名气氛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会发生什么。
　　不过，宋阳照样活得潇洒自在，他早就习惯了给自己找阳光，找乐趣。他极为冷静而冷血地目睹着一切，以旁观者的身份估计着最后撕破脸皮的那一天。
　　他似乎生来就是个可以一个人在空洞洞的大房子里作妖演大戏自娱自乐的高手。爸爸妈妈极少在家，拆个电视自导自演个黑猫警长都可以乐半天，更别提去外边找哥们随便疯了。就算一个人安安静静呆一整天，也没什么做不到的，所有的事都是……习惯就好。
　　直到宋诺的出生。他有了第一个家人，软软糯糯的小弟弟，他也有了一个同样命运的受难者，情感破裂的夫妇意外生出的孩子。由于宋诺的出生，易琳和宋桓的婚姻磕磕碰碰多持续了三年，但也仅此而已。易琳有喜欢的爱人，宋桓重心于事业，无心家庭，常年不归。两人潜意识下把宋诺看成了离婚的阻碍，却不知宋诺与此同时也与哥哥一样模糊了爸爸妈妈的概念。
　　真他妈奇葩的一对，宋阳有时候想。这么奇葩的一对怎么不早点离婚呢。
　　宋诺是宋阳一步不离看着长大的，宋阳对一个娃娃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再到蹒跚学步的过程极为享受，他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但比起同龄人对有一个粘人小尾巴的烦恼，他更在乎并兴奋于终于有一个依恋自己的亲人的事实。
　　宋诺三岁宋阳十六岁那年，易琳宋桓离婚，宋诺归易琳，宋阳归宋桓。只是三岁的宋诺那年在易琳家住了不到半天，便哭着闹着要找哥哥，在只见识过一岁半的小妹妹比自己还厉害的哭功后胆大包天地一个人偷偷跑出了家门。易琳把他抱了回来，宋诺拳打脚踢，闹了一整夜，嗓子哭哑了，眼睛哭红了，发了两天高烧。
　　易琳无奈，只得把他送到宋阳面前，宋诺一见到哥哥就死死抱住，再不敢放手，对他来说，哥哥就是爸爸和妈妈，哥哥就是全部。
　　“小阳，你劝劝诺诺吧，妈妈实在是没办法了。”易琳眼角通红，现在她涌起了母爱，感受到了无奈与被儿子背弃的滋味。
　　“妈，诺诺和我住吧，我会照顾他的。”那一年，十六岁的宋阳下来一个决定，许下了一个承诺，担上了一份责任。
　　“你还是个孩子，你怎么照顾诺诺！你爸不在家吧，他一年到头有几天是在家的！？你们两个小孩子怎么生活......”
　　“可是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
　　霎时静默。
　　易琳头一次那样认真地注视自己的大儿子，他从不给自己找麻烦，不应该说，他就算有麻烦也从未找过自己。
　　她和宋桓两个人，太过沉浸于各自的世界与生活，似乎早就忘了他们除了是自己，还是父母，她甚至想不起来宋阳是怎样一转眼就长那么大了，她的回忆里，只有与宋桓不幸福的婚姻，离婚的计划，与爱的人结婚的期盼。
　　那一刻，易琳感觉自己没有任何权力照顾自己的孩子，即使她是法定监护人。

　　直到把小炸弹包放到沙发上，林衍才感觉自己做了件蠢事。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宋诺，你可以叫我诺诺，糯米团儿，诺宝贝儿，或者...”
　　“林衍。”
　　“阿衍，我饿了。”
　　林衍走进了他三个月才进一次的厨房，做了他唯一会做的鸡蛋面，收获了宋诺的嫌弃若干。
　　“阿衍，你只会做这个吗？好难吃。”
　　“阿衍，这个鸡蛋没熟，你看你看，黄黄的流出来了！”
　　“阿衍，我哥哥什么都会做哦，下次我叫他教你厚。”
　　……
　　“阿衍，为什么你不吃啊？”
　　“我不饿。”
　　林衍其实有点怕小孩。
　　由于自己的厨艺完全了解，林衍吃了一口后就放下了碗筷，然后就只看见宋诺吧唧吧唧一边嫌弃一边把腮帮子挤得鼓鼓的，吃得可欢。
　　“很难吃就不要吃了。”林衍皱了皱眉，他怕小孩子撑坏了。
　　“比哥哥刚开始做的好吃。”继续埋头吃。
　　“恩？”
　　“哥哥以前做饭超级超级超级难吃，我还是得吃超级多！”
　　“为什么？”
　　“不然哥哥会揍我。”
　　在见识了炸弹包的好胃口后，林衍亲眼见证了一个三岁半的孩子如何自己洗澡，刷牙，以及睡前的仰卧起坐？的确好养活啊，也没一般孩子讨人厌，林衍在好不容易派上用场后感叹。
　　“炸弹包，你能做多少个？”林衍用一只手按住宋诺的小胖脚爪子，另一只手拿着从宋诺书包里掏来的故事书看得津津有味。宋诺一系列自我照顾技能让林衍觉得……这小孩挺可爱，一点都不可怕，林衍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态度是多么自然与亲切。
　　宋诺咬着一口没换的奶牙在一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又做了一个，嗬哧嗬哧地轻轻喘了一会儿。“7个，叫我炸弹王更帅！”，凑过来瞄了一眼林衍的进度，“你怎么还在看这啊，我做第一个就这页……我哥在旁儿我肯定能做十个。”
　　“炸弹王，这也是你哥要求的？”林衍盯着故事书上的瘦猴子插图，老觉着像宋阳那个粗嗓门同学。
　　“不是，我学我哥呢，他在练腹肌，每天俯卧撑加跑步……他不让我做，说我太小，骨头软，怕不小心折了。”
　　“那可得小心点别折了，几个啦？做一个歇这么久……为什么不听你哥哥的？……就你哥那小身板还练腹肌呢。”
　　“还有俩，诶，你不懂……张甜甜说我胖来着。手压实点儿，我使不上劲儿。”
　　“哟，张甜甜？”
　　“哎呀呀呀，别说她啦，我最后一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