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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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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霎时变得一团漆黑,好像各种声音也跟着光消失不见了。弥烛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悄悄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些许月光,弥烛看到九公子正端坐在桌前。那个男人……在干什么?
“九公子?”
又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弥烛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嗯?怎么?还没睡?”九公子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听上去,很远。
“你就在那里……睡吗?”弥烛问,话一开口,顿时觉得有些不妥。可又无法收回,心中更是不安。
“不然呢?你这可是在邀我过去同睡?”九公子说。
弥烛心中暗暗叫苦,果然被他抓住了话头。虽然看不清,但是可以想到他说这话时那眼含笑意的样子。
“……”弥烛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他。
“你放心睡吧,这一带人员混杂,以后若是一个人上路,能安睡的机会就不多了。”他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语气。
以后?以后就是路人了吧?
弥烛拉下盖住脸的杯子,苦笑了一下。
“九公子。”又一阵沉默过后,弥烛轻声唤道。
“嗯?”
“不如我们聊天吧?长夜漫漫,你枯坐一晚实在辛苦。”弥烛从床上坐起身来。
“好啊,聊什么?”九公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既然你不知道聊什么,那就我问你答好了。”弥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好……吧……”九公子发觉自己掉进了陷阱,却为时已晚。
“你是何方人士?”
“我?百草峪。”九公子老老实实地答道。
“当真是百草峪?为何你说话却是中原口音?”弥烛口气咄咄。
“当真,大约是因为我在中原出生和长大的缘故吧。”九公子想了想说道。
“为什么叫你九公子?你的真名是什么?”
“我在门中同辈里排行老九,所以外人都叫我九公子,家中长辈唤我做小九、阿九,我真名叫温九。”九公子如流。
“今年贵庚?”
“十九。”
“可曾婚配?”
“未曾婚配。”
“可曾与人定情?”
“未曾与人定情。”
“可有心仪的女子?”
“算是……有吧……”答到这里,九公子突然顿了一下。
弥烛的心里也跟着一顿,竟然有了小小的失落。
“荷包是不是那个女子送你的?”弥烛又问。
“不是。”九公子干脆地摇摇头。
“那为何还要带在身上?”
“这个,一言难尽……”九公子有点为难地说道。
“不想说就算了,我要睡觉了。”弥烛重新躺回枕头上,拉上了被子。
九公子本还想说什么,见她有些小情绪的,也没有再开口过问,任由她去了。
这一觉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迷迷糊糊就到了天亮。
弥烛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她起床开门,这才发现九公子已经不在房中了,油灯下那只如意荷包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打开门,斑蝥正站在门外:“姑……公子,下楼吃饭了。”
“你们吃吧,我不饿,还要再睡一会儿。”弥烛半睁着眼,打了个呵欠。
“那这一顿的饭钱……”
“我结!放心吧!”弥烛说着把门在斑蝥面前关了起来。
“什么啊?我是想告诉你这顿饭钱不要帮我们结……”斑蝥对着门板郁闷地说道,“怎么困成这样?九公子昨晚到底把你怎么了?”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下楼去吃早饭了。
“和佳人共度一晚,是不是很销魂?”饭桌旁,姜黄坏笑着问九公子。
还没等九公子言语,一向蔫蔫不爱说话的白果仔细看着他的脸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憔悴?难道一宿没睡?”
九公子听出白果话中的揶揄,也不辩解:“我还真是一宿没睡!”他爽快地回答道。
姜黄和白果互相对望一眼,眼神里内容很丰富。
“你们想什么呢?我生生在房里坐了一宿!”九公子看着神情猥琐的两人大声说道。
刚想问一句斑蝥去了哪里,身后就响起一个声音:“做的什么?”
扭头看见刚走过来的斑蝥:“九公子,到底把那位姑……公子怎么了?我叫她下楼吃饭,一脸倦容,非要回去再睡一会儿,说是让我们先吃,不要等她。”
本来姜黄和白果就憋着笑,听到斑蝥如是说,两人互相看着,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无聊!”九公子懒得搭理他们,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早饭也是以肉类为主,一道白斩鸡、一锅猪蹄汤,汤里漂着寥寥可数的几颗黄豆。
斑蝥给九公子盛了一碗汤,还特意多捞了几个豆子。
九公子本想说给弥烛留几颗,刚要张嘴,就见昨晚遇见的粗壮男人走了过来。
“恩公,我让厨房给你们加了两个菜,请不要推辞,您的恩情我实在无以为报!”他走到九公子面前抱拳说道。
“客气客气,都是举手之劳,你用过早餐了吗?不如和我们一起……”九公子站起身来招呼道。
“我已经用过了,现在去镇上抓药,昨晚喝了黄岑汤,她感觉好了很多……”粗壮男人千恩万谢地说道。
“此人为何谢你?”见粗壮男人走后,斑蝥赶紧问道。
九公子便把昨晚救人的事给他们三人讲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整夜都和那位……公子,呆在房中呢!”姜黄冲九公子哈哈一笑。
“给病人开完方子,本想去找你们,想着你们早就睡了,我再进去吵醒你们不说,况且四人挤在一个房间也必然有人要枯坐一宿,索性不如就在她房中呆上一宿,还能照看她一下,毕竟这客栈赶不上中原那么安全。”九公子夹了一口小二刚端上的一盘鸭舌,说道。
“你可是对这位姑……公子动了情?”斑蝥凑过来问道。
“你这小鬼!”九公子用筷子的方头敲了下斑蝥的脑袋。
“茯苓姑娘对你那么好,怎么不见你说要守护她?”斑蝥揉着脑袋反唇相讥。
听了他的话,九公子“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把埋头吃饭并作壁上观的姜黄、白果两人惊得都抬起头来。
“你不提她还好,你提起她,我倒要问问你,为何这只荷包又出现在我身上?”九公子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精巧的红色荷包,扔到斑蝥面前。
“我……这也是受人之托……”斑蝥看着荷包,挠挠头脑勺,说道。
“受人之托做不可告人之事?要是有人托你去杀人越货呢?你去是不去?”九公子厉声问道。
“莫要生气嘛……这茯苓姑娘也是一番苦心……她说若是女子能把亲手缝制的荷包给意中人戴上,只消七七四十九天,意中人就会对该女子死心塌地……她当时来求我的时候,眼泪婆娑的,我心一软,就答应了她……”
“答应她每天趁我不备把荷包放在我的口袋里?”九公子哭笑不得,“这上不了台面的闺中伎俩你也信?”
“这茯苓姑娘定是许你什么好处了吧?”姜黄听了也觉得好笑,问斑蝥道。
“哪有……”斑蝥赶紧否认。
“这就对了,”白果突然拍了下大腿,“怪不得那一日偶然听得茯苓姑娘说要给她表妹和斑蝥牵红线……”
“哪有……这种事……”斑蝥毫无底气地抵赖。
正说话间,众人抬头望见弥烛从楼梯上走下来,店里的伙计走在她身后,扛着斑蝥给她找来的那只黑柳行李箱。
“快来,吃饭!”姜黄朝弥烛招呼道。
弥烛看了他一眼,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回话。
直到款款走到他们桌边,弥烛这才开腔:“各位慢吃,我准备上路了。住宿和饭食的费用我已经接过了,包括这一顿。”她看了斑蝥一眼。
“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斑蝥腾地红了脸,挠着后脑勺说道。
九公子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弥烛。
姜黄和白果则左右顾盼着,看一眼弥烛,又看一眼九公子……
“去哪里?”半晌,九公子才开腔,声音有些沙哑。
“随心,随性,随遇而安。”弥烛看了他一眼,在心中生出不舍前,转了身朝马房走去,“各位保重!”
九公子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还不曾问过她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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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无名镇,弥烛策马沿着涯河继续朝上游行去。
无名镇方圆十里的山上、河里原本都是淘金者淘金的圣地。只是这些年河中来人太多,最盛时,十几米宽的涯河支流上,一米的长度上有四五十人在埋头淘金。连年累月的采淘让河中资源逐渐枯竭,淘金者纷纷转向条件相对较为艰苦的山中劳作。
乌追缓缓行在河岸上,弥烛细细看着那些淘金者留下来的各式工具、安营扎寨的痕迹,想象着当年在河上淘金的盛况。
鸟笼中的小燕隼恢复了精神,瞪着乌黑的小眼珠注视着弥烛。
看来从鹦鹉洲白发老医生那里拿的外伤药确有奇效。
弥烛拉开鸟笼,小燕隼轻轻一跃,跳将出来,试着拍拍翅膀,便朝着天空中正在自由翱翔的雪迢飞了过去。
一声清朗的鸣叫声从空中传来。
弥烛仰头,看到小燕隼围绕着雪迢盘旋了几圈,便朝东飞去了。
那是归去都城的方向。这些用作信使的小燕隼都训练有素,只是它并未携带弥烛的只言片语。
天气晴好。
涯河水波光粼粼,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怪不得能在河里找出金子。
弥烛望着宽广的湖面想着。
下马走到湖边的乱石滩上,她随手拔了一根不知名的苇草。想着九公子断然会认识这种草的,说不定还是专治某种疾病的良药。
湖面上的风载着水气迎面吹来,弥烛朝风吹来的方向望去,她的目光越过湖面,落到远处那层层叠叠的远山上,太阳底下,那些山呈现出淡蓝色。
那些山里会住着什么人吗?会不会有一座破败的村落?这些人又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大概都不知道当朝皇帝是谁吧?
弥烛出神地想。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悄悄地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