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良相》蜜糖琥珀

39、第三十九章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九公子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现在必须赶快剥出来！”
　　即使神经大条如姜黄，见到九公子的样子，也能准确地猜出一定是弥烛出了什么事情。
　　姜黄也不多说话，疾步走回营帐，拿出自己的樟木药箱。
　　“你拿这个干什么？你的刀呢？快去剥猪心油啊！”一向不急不躁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的九公子，难得一见地对姜黄大吼着。
　　“不是我这会儿不剥……”姜黄说着打开药箱的盖子。
　　“为何？”九公子一副要急疯了的样子，再多等一秒他几乎就要伸手去揪住姜黄了。
　　“是因为我昨晚已经剥完了……”姜黄取出药箱里一个黑色的小药瓶，递到九公子眼前。
　　九公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刚才多说一句又如何？”

　　九公子和姜黄从营帐前方走过来，带起一阵强劲的风。
　　看到他们回来，斑蝥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工具都准备好了。”白果紧随在他们身后出现，手上捧着一个闪着银光的盒子。
　　早上阳光洒落下来，山林、草地、营帐都披上了一层金色。
　　雪迢和小红燕隼觅食归来，停在弥烛不远处的树梢上，静静地望着他们。
　　“老姜，你和斑蝥注意一下周围的动静。我和白果来给弥烛处理伤口。”九公子对众人说道。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一齐点了点头。
　　弥烛此刻已经被腿上又疼又痒的感觉折磨的几乎要晕过去了。
　　她下意识地抓了一把脚边的茅草在手里，用力攥着，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哼出声来。
　　白果把那闪着银光的盒子放在弥烛身边，她才看清，那盒子里是一排锋利的刀、斧、锯……单是看一眼，就足以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难道要用这些工具来处理伤口吗？
　　九公子看了一眼弥烛的伤口，顾不上多说话，就把一瓶不知道什么液体倒在了弥烛腿上。
　　那液体很凉，开始弥烛还觉得很舒服，顷刻之后，却是一阵灼热的刺痛感，好像千万只蚂蚁在咬噬着她的伤口。
　　她的脸色苍白，定定地看着九公子。
　　“是消毒的药水，弥烛姑娘忍耐一下。”白果见弥烛一副就要晕倒的样子，赶紧对她说道。
　　九公子依然不言不语，他看了弥烛一眼，又给白果使了个眼色。
　　还未等弥烛反应过来，她的双眼就被白果用一块布蒙上了。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蒙上我的眼睛？”弥烛下了一跳，下意识地用手去扯那块红布，此时不知道是谁，又绑住了她的双手。继而把她的双腿也固定在了石凳上。
　　“姑娘放心，很快就没事了。”白果的声音。
　　“为什么不让我看见？我不害怕的！”弥烛大声抗议着。
　　“……”没有人理会她的抗议。
　　“九公子，你混蛋！”弥烛指名道姓地骂道。
　　“……”还是没人回应。
　　随后，一团帕子被塞进了她的嘴里。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九公子授意白果弄的，弥烛此刻心里恨死了九公子，想着等一会儿若是能说话了，一定把九公子骂个狗血淋头。
　　眼不能看，嘴不能言，弥烛只好支起耳朵，她听见一声金属之间摩擦的声音，想必是九公子拿起了手术刀。
　　黑暗中，她忽然想起刚才斑蝥看到自己伤口时那副错愕的表情，和九公子那冷峻的神色，还有不管怎么问斑蝥都讳莫如深的表现。
　　她意识到自己这次中毒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血线！”弥烛听到白果低声惊呼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声音。
　　想必是九公子使了眼色，让他不要做声。
　　该不会被截肢吧？弥烛在一片黑暗中忽然灵光一闪地想到。
　　要是被截肢的话，又是在这古代，马也不能骑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女工刺绣也做不来，又逃出了皇宫，怕是后半辈子没有活路了……弥烛思绪烦乱，想到这里，竟然有些绝望。她脑海里出现了穿越前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坐着轮椅、拄着拐杖的人，想到了那些在闹市行乞的残疾人……
　　一滴泪水从蒙住她眼睛的布条下滑落下来。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一只温热的手从她的脸上滑过，轻轻揩去了她的泪水。宽厚，温暖，不用问，她也知道，这是九公子的手。
　　她突然觉得有人用力按住了她的双腿。回过神来，她才察觉出自己腿上那难耐的痛和痒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一片麻木的感觉。那感觉就好像，那条腿已经不复存在了一样……
　　她伸手左右抓了抓，触到一个人的后背，想必是协助九公子的白果。
　　她索性收了手，呆呆地坐着。
　　九公子和白果大概之用眼神交流，弥烛根本听不到他们说话。
　　她只能听到山林间阵阵微风的声音，和树上雪迢和小红燕隼不时传来的呢喃声。
　　她想好了，若是自己真的失去了腿，那干脆就跳崖去死好了，说不定还能回去原来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回去以后是一个完整的人，还是也缺了一条腿……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依稀感觉到从伤口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就好像一块上好羊脂玉的触感。
　　“呼……”是有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白果。
　　弥烛继而感觉到压住自己双腿的力道松了。
　　她嘴里的帕子、眼上的布条、手上的绳子依次被人松开。
　　重获光明的第一眼，弥烛就看到九公子那张被汗水浸湿了的脸。她看到他好看的眉毛上都有汗水滴落。不由得呆了。
　　白果搬走了那个银光闪闪的盒子。营帐后，只剩下了弥烛和九公子两人。
　　“看我干什么？还不赶紧看看你的腿还在不在！”九公子冲弥烛挑了挑眉毛。
　　弥烛这才想起来，赶紧朝自己的腿看过去。
　　一条，两条。没错。都在。
　　“估计还要麻上片刻，还好昨天遇见了那头送上门来的莽子猪，不然……”九公子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弥烛放下心来，看着眼前的男人，想说声谢谢，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说。就在刚才，她还发誓一旦能开口说话就要狠狠地骂他呢。
　　“这瓶药水喝了吧。”九公子递给弥烛一只黑色的小瓶子。
　　弥烛接过来，仰头就喝了进去。苦，她开始呲牙咧嘴。
　　九公子把一粒甘饴丸塞进了弥烛嘴里。他的手指触到了她的唇齿。弥烛像触电一般浑身一麻，头又开始发晕。
　　九公子拍了拍她的头，就转身离开了。

　　“好不容易剥出的猪心油，又没有了。”林间的小溪边姜黄洗着手，抱怨道。
　　“别说猪心油了，为了弥烛，九公子连命也舍得搭上。”白果在一旁冲洗着那些手术刀具低声说道。
　　“你说说，九公子是不是鬼迷心窍？”姜黄放开嗓门，对白果说。
　　九公子从他们身后走出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白果端起盒子，给了姜黄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走了。
　　“没义气！”姜黄心里骂道。
　　“猪心油还会有的，命可不一样。”九公子在姜黄身边蹲下，洗手。
　　“这姑娘当真有这么好？她可是官府正在找的人，带回去能向你外公交代吗？”姜黄一脸凝重地问九公子。
　　“你想多了。”九公子洗好手，看了姜黄一眼，站起身来。
　　别怪我没提醒你！姜黄看着九公子远去的背影，在心里暗自说道。

　　在斑蝥的搀扶下，弥烛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腿上的伤口已经被九公子包扎的严严实实。
　　“好了好了，你还是坐下吧，省的一会儿九公子看到了又要骂我！”斑蝥无奈地对弥烛说。
　　弥烛极力要求他扶她起来。斑蝥拒绝了弥烛，弥烛却说他不讲义气，刚才伤情那么严重，也不对她讲明。弄得斑蝥很不好意思，只好听了弥烛的话。他只盼弥烛赶紧坐下，不要被九公子看到。
　　“又在逞强了？”九公子的话从他们身后响起。
　　斑蝥惊得手一抖，差点把弥烛推了出去。
　　好在九公子及时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别怪他，是我非要起来的。”弥烛看了一眼吓坏了的斑蝥，赶紧对九公子说道。
　　“你若是再乱动，我还会把你捆起来的！”九公子把弥烛轻轻放在石凳上，半是威胁半是开玩笑地对她说道。
　　斑蝥趁机赶紧溜了出去。
　　“我只是怕，腿不能痊愈。”弥烛低着头摆弄着衣襟说道。
　　“我说了没事，就会没事的。”九公子看着弥烛那副样子，不由得心生怜惜，语气也软了下来。
　　“刚才你们谁也不和说明，我还当自己是要被截肢了呢……”说道这里，弥烛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
　　九公子伸手欲擦去她的眼泪，听到不远处传来姜黄和白果的说话声，复又把手放了回去。
　　“我刚才想好了，若是腿没有了，我就跳崖去死。”弥烛自己用力擦了一把泪水，斩钉截铁地说。
　　“你不会的，你的人生还有很多依恋呢！”九公子拨弄了一下火堆，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弥烛有些不屑，觉得九公子是在虚张声势。
　　“我就是知道啊！”九公子转头朝弥烛一笑，眸子深沉如渊，好像沉到了弥烛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