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良相》蜜糖琥珀

29、第二十九章

　　弥烛目光落在那件水蓝色衣裙上：从宫里逃出来这么久，尽是着男装，唯一一次着女装还是穿了影儿姐的粗布衣裙……还是韶光正好的年纪，又怎么会不喜欢那些美丽的东西呢？
　　她展开那件衣服：缀满彩珠的宽腰带，鱼尾状的窄身裙……这竟然是一件涯河厉族的民族服装。
　　“弥烛姑娘，我来帮你穿吧！”
　　弥烛正端详着那件衣裙，茯苓又开门走了回来。
　　这衣裙后有数十个珍珠制成的纽扣，单靠自己来系上，却非一件易事。
　　“……”弥烛想起自己还要女扮男装，一时间有些纠结。
　　“茯苓姐姐！元师傅又在找你！”门外响起了斑蝥的呼声。
　　“来了！”茯苓应道。
　　“弥烛姑娘，我还要出去一下。”茯苓充满歉意地说道。
　　弥烛点点头，她便小跑了出去。
　　未必自己就不能穿上把？弥烛看一下衣服上那繁琐的珍珠扣，暴脾气上来，起身就脱掉了那身丑兮兮的粗布男装。
　　出门再换男装好了。弥烛一边系扣子一边想。
　　渐渐地她的胳膊就酸了，以前在宫里，穿戴都有丫鬟服侍，哪里需要自己动一根手指头？
　　弥烛失去了耐心，可要把这衣服脱下来还要再逐个解开刚才费力系好的扣子。
　　正踌躇间，一阵敲门声响起。
　　茯苓回来了！真是及时雨！
　　弥烛跑去打开门，就转过身背对门口：“快来，还有几个扣子，不想穿了，帮我解一下！”
　　半晌未听见茯苓答话，弥烛这才发觉不对，猛然回头，之间九公子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又不问便来应门，这次也知道是我吗？弥烛姑娘真是神机妙算啊！”
　　“你……”弥烛一时有些尴尬，脸颊开始发烫。
　　这个时候，她听到白果和姜黄说话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来不及多想，她一把拉进九公子，随后关上了房门，自己转身靠在了房门上。
　　“姑娘这是做什么？”九公子看着弥烛，不明就里地问道。
　　“你又来做什么？”弥烛反问道。
　　“来唤你吃饭而已。如何有这么大的反应？”九公子嘴角翘起，微微一笑。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不想穿了，帮我把扣子解开！”弥烛定了定神，心一横，把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九公子。
　　靠在门上，她听到姜黄和白果在门外清晰的对话。
　　“这九公子，斑蝥不是说回了房间吗？”姜黄道。
　　“茯苓姑娘刚才可是说她和弥烛姑娘住在九公子对面？”白果问道。
　　“对啊，你是说……”姜黄的声音渐渐小了。
　　“……”白果的声音根本就听不到了。
　　“你别动好吗？你这样我的手根本抓不住！”九公子扳了一下弥烛的肩膀，大声说道，似乎并未听到外面姜黄两人的声音。他的手宽大修长，捉起那衣服上小巧玲珑的珍珠甚是费力。
　　“他们在找你……”弥烛对九公子说。
　　“他们总是在找我，这次你在他们前面，当然要有先来后到了。”九公子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珍珠，并不打算离开。
　　随着九公子的每一个动作，弥烛觉得衣服逐渐和身体贴合起来，这不是解扣子的感觉啊……
　　“你干什么呢？”弥烛扭头问九公子。
　　“帮你系扣子啊。”他无辜地说道，手里的工作一直没停。
　　“我是让你解开！你系上做什么？”弥烛着急地说道。

　　他们的对话让站在走廊里的姜黄和白果听了一清二楚。两人一起瞪大了眼睛，交换了眼神：天还没黑，就这么迫不及待？也不避讳茯苓姑娘吗？

　　“你穿这身衣裙，好看啊。”九公子低头在弥烛耳边说道。
　　“快给我脱了！我不能穿这个！”弥烛扭动着身子，手肘碰到了门板，“咚”的一声。
　　刚欲转身离开的姜黄和白果被这一声惊到，顿时呆立在了原地……这两人，来镇的吗……

　　“别人穿得，你为何不能穿？你比别人丑吗？”九公子按住弥烛的肩膀，系上了最后一个扣子。
　　“我还是穿那粗布男装安全些……”弥烛皱起眉头。
　　“你那身粗布男装，已经被豹王爷的人盯上了，如何安全？”
　　“可是……”
　　“没有人敢去寻一个涯河厉族女子的麻烦的。”九公子对弥烛说道，“要不要叫来公孙大娘给你梳几个发髻？”
　　“不用……”弥烛头摇的像拨浪鼓。
　　“你自己可以？”
　　“你来帮我！”弥烛伸手扯开男士发髻上的头绳，一头瀑布一样的黑色头发散了开来。
　　“……”
　　“怎么？可是你非要我穿这身衣服的，帮人就要帮到底！”弥烛坐到铜镜前，从镜子里看着九公子的身影。
　　九公子叹口气，随手拿起了桌上的牛角梳子。
　　他一下一下地帮梳起了头发。夕阳的光从房间的小窗里斜斜的照射进来。弥烛的侧脸被照的暖暖的。
　　雪迢和小红燕隼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回来了，一起站在窗棂上，看着屋里那一派和谐的光景。
　　“不喜欢茯苓吗？”弥烛突然开口问道。
　　“喜欢啊……”九公子答道。
　　弥烛心中一坠。
　　“不曾动心，只是把她当做妹妹。”九公子又加了一句。
　　“不曾动心，未必不曾寂寞吧。”弥烛从镜子里看着九公子的容颜，被夕阳打上了一层柔光。
　　“姑娘，你与我讨论这种问题，我很容易想歪的哦！”九公子又捡起一缕长发，小心地梳开。
　　弥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就是要你想入非非。
　　“不过我和姑娘并不是一路人，只是同走一段路而已。”九公子给弥烛在头顶盘起了第一个发髻。
　　想不到，他还有这种手艺？
　　“小时候，妹妹常常央我帮她梳头，没想到依然没有忘却。”九公子看着自己盘起的第一个发髻满意地说道。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九公子在哪里？”斑蝥急匆匆地跑上来，却见姜黄白果两人正呆立在走廊里。
　　姜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弥烛的房门：“找他作甚？他现在正在温柔乡里，只怕天王老子来寻他，他也不会搭理。”
　　“你知道了？”斑蝥好奇地问姜黄。
　　“知道什么？”姜黄一头雾水，他看了白果一眼，对方也是一脸疑惑。
　　“而今确实是天王老子来寻他了啊……”斑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着急地说道。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九公子从弥烛房中出来，刚一开门就见姜黄三人排成一排正站在门外。
　　弥烛从九公子身后的门缝中探出头来。
　　“九公子……”斑蝥上前一步，拉过九公子，“快，有人正在寻你！”
　　“弥烛姑娘，到楼下大厅吃饭了！”姜黄见弥烛又缩回了房间，连忙朝她喊道。
　　弥烛应了一声，回身照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还不赖，这才开门下了楼。

　　这涯河厉族的女士衣裙都讲究长裙曳地，纵然弥烛身材高挑，这裙子还是有至少两寸拖在地上。在宫里的时候，穿越而来的弥烛就尽可能地让丫鬟们给自己穿轻便的衣裙，这长裙穿起来，颇不习惯。
　　从房门口走到走廊拐角处，弥烛又一次踩到了裙子的前摆，这一次踩的比较狠，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却身子前倾，几乎要失去了重心，哪知刚好有人从拐角另一边闪过来，和弥烛几乎撞了满怀。
　　“你这女子，恁地走路不看？”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从弥烛头顶响起。听起来随是男声，却又透着惺惺作态的忸怩。
　　弥烛未抬起头来，看到一件丝绸褐色长袍的前摆，金丝线浅浅地绣着一只夜更鸟……
　　在九州国，那夜更鸟常与猛禽相伴生活，在猛禽爪下混得一口食物，却又有本事护得自己周全，不被猛禽所伤。这种鸟状如麻雀，体型小、颜色暗淡，外观并不起眼，只有那只和体型不成比例的喙子让它们区分于麻雀。不知从哪一任国君开始，九州国的宫里的太监们，都开始用这种小鸟作为自己的标志。
　　弥烛紧紧低着头，没有吱声。来不及思忖这些太监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此刻她唯一希望的是不要在这里被这些太监认出来。
　　“你这女子，撞了人为何不言不语？”那个怪里怪气的声音又在弥烛耳边响起。
　　“……”
　　“说话啊，为何不敢抬头？”那怪里怪气的声音陡然提高。
　　弥烛两手紧紧攥着衣裙，脑子里飞速想着脱身的方法。
　　“杨公公，快上楼去！人已经到了胡总管房里！”一阵脚步声从弥烛身边响起，一个尖细的男声着急地说道。
　　“哼！别让我再看见你！”这位杨公公冷哼了一声就拂袖而去。
　　听着他的脚步远去，弥烛才松了一口气，浑身虚脱一般靠在墙上，头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这个小太监未必能认出她，可他们口中的“胡总管”曾在太子府中任职，后来才调去宫里，只怕是她烧成灰，这胡总管都能认出来吧。

　　“弥烛姐姐，你怎么了？”斑蝥从楼上下来，看到弥烛的样子吓了一跳。
　　弥烛拂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我……有点头晕，许是……饿的……”
　　“快下楼吃饭吧，已经备好了！”
　　“我……还是不下去了……”弥烛转身准备回房。
　　“弥烛姐姐，你是不是不想见到那些官家？”斑蝥忽然在弥烛耳边说道，“放心吧，他们都在楼上的房里，不会去大厅的！”
　　弥烛诧异地看着斑蝥，想着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难不成他知道了什么？
　　“你们这些姑娘不是都不想抛头露面的吗？”斑蝥不以为然地又加了一句，对弥烛诧异的目光视而不见。

　　“弥烛姐姐，你穿这身衣服挺好看的，比那粗布男装好多了！”大厅的隔间里，姜黄一见弥烛进来便伸出大拇指赞道。
　　“谢谢老姜。”弥烛也不推辞。她很喜欢涯河一带的人们，说话直白、不藏着掖着。不像宫里，本来一句话能说清的事情偏要扯上一篇长篇大论。
　　“只有我们几个吗？”弥烛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环顾四周，除了自己之外，只有姜黄、白果和斑蝥三人。
　　“元胡兄妹在楼上房间里盘货，最后一包了，应该马上就到。”斑蝥道。
　　他没有提九公子，弥烛也不好问，就这么闷闷地坐着，用手指摆弄着衣裙腰带上的彩色珠子。

　　客栈三楼，两间客房的门同时打开。其中一间走出了九公子，另一间走出了元胡兄妹。
　　“老九！如何？”元胡叫了一声九公子，又用眼神瞟了一下九公子走出的房门。
　　九公子面色凝重，冲他摇了摇头。
　　“九哥哥，先去楼下吃饭吧。”茯苓从哥哥元胡身后走到九公子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道。
　　“你们先去，我要回趟房里。”九公子对元胡兄妹二人道。
　　“那个……我也要回房取个东西，哥，你先下楼吧！”茯苓连忙说道。
　　元胡一眼就看透了妹妹的小伎俩，知道她是想和心心念念的九公子单独呆一会儿，便点点头，独自下楼去了。
　　“九哥哥，等等我……”茯苓紧跟在九公子身后，柔声唤道。
　　“为何不走快一些？你不饿吗？”九公子回头，看到茯苓正仰着脸朝他笑着。
　　“也不是很饿……九哥哥，我们多久没见了？”茯苓见九公子并没有慢下脚步的意思，只好跟了上去，走在他身侧。
　　“两个月了吧？”九公子想了想说。
　　“都四个月零五天了！”茯苓撅起嘴，非常不悦地说。
　　“是吗？有那么久了？”九公子冲她笑了一下。
　　“有啊有啊，自从你们走后，我每天都数着日子，这次哥哥来水牛村一带送货，听说能遇见你，我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说服他让我跟着一起来的……”茯苓飞快地说道，好像在为谁辩解一般。因为着急，她的脸颊也变的红红的。
　　“你呀，还是早点回家去吧，女孩子出门在外多不方便！”九公子道。他当然知晓茯苓对自己的情谊，却并不想回应。
　　“九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根本就不想看到我？”茯苓低声道。
　　“你呀，别总是胡思乱想！”九公子语重心长地对茯苓说。
　　“……”茯苓站在九公子房间门口，看着他开门走进去了。
　　思忖了片刻，她一咬牙也走了进去。
　　“九哥哥……”走进房中，茯苓刚好看到九公子从衣袖里拿出一只黄色的卷轴。
　　“嗯？”九公子回头看了她一眼，他本想把卷轴放进行李深处，见茯苓进来了，就随手把卷轴放到了房间窗边的案几上。
　　“你能带我一起走吗？”茯苓低着头问道。
　　“你呀，想起一出是一出。我们几个大男人……”
　　“那个弥烛姑娘，不也是女子吗？”茯苓打断九公子的话，不高兴地说。
　　“她啊，她会骑马而且她……”
　　“九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她？”茯苓走到九公子面前，看着他的脸问道。
　　“哪里的话？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好了，现在咱们下楼吃饭，你也不要想东想西的，等送完货，就和你哥哥一起回去！”九公子边说边朝房间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