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良相》蜜糖琥珀

26、第二十六章

　　弥烛这一夜不曾沉睡，那张信条上的内容和九公子的脸在她眼前交替出现。
　　清晨天色刚刚亮起，雪迢和小红燕隼就说好了似得一起在她床头扇动翅膀，弥烛一骨碌爬起身来，打开窗子放它们出去。
　　一阵清凉的风从窗缝里涌进来，弥烛的倦意瞬间就被冲淡了。活动一下身体，竟然感觉很是松快，那些伤口也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再不能让弥烛感觉到一丝痛意。
　　她索性穿好衣服，依然扮成男人的模样，再把窗户大开，取了一块帕子和笔，就在清风中写起回信来。
　　“请皇太子……”
　　弥烛坐在窗前的案几上半晌，却只写出了四个字。该怎么说鸿驰才不会生气呢？
　　弥烛心中一遍遍揣度着。
　　“这么早就开始做功课？”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陷入沉思中的弥烛闻之一惊。抬头看到九公子正站在窗外含笑望着他。
　　梦里的容颜，在清晨柔和的光线里看起来格外清晰……
　　“你干什么？”弥烛警觉地看着九公子，随手抓过一本书，掩在自己费尽心思写出的四个字上。
　　“我来叫你起床，你竟然自己起来了。”九公子用一种赞叹的语气对弥烛说，“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夫，出发之前，我还要查验一下你的伤口。”
　　说着他的身影就从窗边消失，弥烛房门跟着被拍响：“开门！”

　　“真的要看吗？”弥烛打开门，盯着九公子的眼睛。
　　“嗯。我哪里像开玩笑的了？”九公子正色道，“一会儿就要出发，路上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比不得在市镇里处理方便。”
　　弥烛又盯了他片刻，才唯唯诺诺地问道：“看哪里？”
　　“就肩膀的被蛇咬伤的那块。转过身去，上衣褪下来。”九公子卷起袖子吩咐道。
　　弥烛悻悻地转过身，开始解上衣的扣子。
　　这间土黄色的粗布上衣不知道是影儿姐从哪里找来的，扣子是盘起来又浆过的布条所制，扣眼却挖的很小，弥烛手指的伤口刚刚愈合，刚才穿衣服时候扣扣子已经费力不少，现在九公子竟然又让她重新脱穿，真是要命啊。
　　弥烛咬着牙，解开了第三个扣子。
　　“你干什么呢？怎么这么慢！”九公子在她身后催到。
　　“……”弥烛咬着嘴唇，手指发力，去解那些扣子。一阵疼痛从指尖传来，她低头看到自己右手拇指和食指伤口又渗出了血丝……忍着痛，她终于解到了最后一粒扣子，本来一直紧紧抿着的嘴唇，终于因为疼痛发出了“哎呦”一声。
　　“怎么？”九公子问道。
　　“没事。”弥烛摇摇头，指尖已经有血珠滴落下啦。
　　“还好，幸亏喝了那碗汤药，我让斑蝥又给你熬了一副，一会早饭前喝掉。”九公子细细看过弥烛肩膀上的伤，肿胀发蓝的周遭皮肤已经消肿。
　　弥烛背着身子点点头。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九公子虽然看不到弥烛的表情，但是感觉到她的局促和不安。
　　“那个……”弥烛突然转过身来，双手翘着手指把上衣拢在身上：“你帮我把扣子系上！”
　　“……”九公子只道是弥烛又在逗他，刚要扭脸，却瞥见弥烛又滴出血珠的手指。
　　“拿着这个。”九公子从口袋里取了一个物件塞到弥烛手里，然后就低头帮她系扣子。从下而上。
　　“这是什么？”弥烛端详着手里鸡蛋大小的蓝色布袋，上面竟然还绣着九公子的姓氏：一个“温”字。
　　“里面有轭菖蒲，在手中捻一捻，可以止血。”他朝前迈了半步，离弥烛更近一些。
　　“茯苓姑娘的作品？”弥烛看着布袋上那个针脚平整娟秀的“温”字，低声问道。
　　“布袋是斑蝥托人缝制的，具体是何人，我并未过问。”九公子已经系好了衣摆处的几粒扣子，只剩下胸口和锁骨处的两颗。
　　弥烛好奇地闻了闻布袋，一股刺鼻的气味直钻鼻腔，她赶紧扭头：“阿嚏！”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出。
　　她这个喷嚏打的牵动全身，九公子给她系扣子的手都被她抖落了。
　　“你还真是百无禁忌啊。”他看着她笑道，“这勇敢的样子连姜黄都要怕你几分。”
　　“……”弥烛白了九公子一眼：“快点，还没完，继续啊！”她仰着脖子朝九公子走进了半步。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互相看清了彼此瞳孔的颜色。
　　“弥……”斑蝥来叫弥烛姑娘去吃早饭，从敞开的窗户里望进去，却只见九公子那挺拔的背影……他低着头……
　　虽然他把弥烛挡了个严严实实，可斑蝥却分明听到了弥烛的声音。
　　他们两人……在做什么？
　　斑蝥不敢想下去，也不敢看下去，全然忘记了自己来叫弥烛姑娘吃饭的使命，逃也似地跑开了。

　　吃过早饭去马厩牵马准备出发的时候，姜黄悄悄走到九公子身边，“不厚道啊！”他贼贼地挑着眉毛看着九公子道。
　　“又怎么了？”九公子低头解着几匹马的缰绳。
　　“你还不承认那弥烛姑娘已经从了你？”姜黄勾住九公子的肩膀，凑到他耳边。
　　“又来了……没有的事，为何要承认？”九公子很无奈地说道。
　　姜黄笑的很猥琐：“今早斑蝥可是都看见了的！”
　　“看见什么了？”九公子疑惑地问道。
　　“看见你在弥烛姑娘房中，你们在……哎呀，非要我说那么明白吗？”说道最后，糙汉子姜黄竟然开始不好意思了。
　　“斑蝥这小子……”九公子咬牙切齿地说，“竟然学会无中生有了！”

　　“各位公子，一路小心！”斑蝥姑妈亲自到门口送出几人。
　　“还没有好好谢谢你们……”姚姑娘立在斑蝥姑妈身旁，看看九公子，又看看弥烛。
　　“老夫人，这次多有打扰，姚姑娘、影儿姐，后会有期！”九公子带头说道。
　　弥烛只是微笑着朝他们三人摆了摆手。摆完又嘀咕着，不知道她们可会看懂这现代人告别的手势。

　　策马走出坠星镇的城门，弥烛一把扯下帽檐压低的斗笠：“这下安全了吧？”
　　九公子走在她身边，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弥烛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件，扔给九公子：“喏，还给你！”
　　九公子迅速抬手，稳稳地接住。是他那只装着轭菖蒲的药袋。
　　走在九公子身边的姜黄和斑蝥开始挤眉弄眼地交换着眼色。
　　“血止住了吗？”九公子拽着缰绳，扭头问弥烛。
　　“止住了，现在没有任何不适了，一会儿你再帮我检查下！”弥烛微笑着对九公子说。
　　姜黄和斑蝥两人对视着，脸上的表情风起云涌。

　　这天阳光明澈，沿着涯河岸一路逆河而上，风有些凉了，河畔被河水滋养的草却是碧绿依旧。
　　弥烛扭头望着河水，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这条河看上去竟然像是一条金色鳞片的龙。渐渐地，她行到了一行人的队尾。九公子和其他人走在前面，说着一些弥烛似懂非懂的话，间或回头望一眼她是否安好。
　　雪迢和小红燕隼在半空中嬉戏玩耍，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鸣叫。
　　仰头看着他们弥烛暂时忘记了不知如何回信又如何应对这种局面的烦恼。

　　“弥烛姐姐，你可乏了？饿了？”斑蝥放慢速度，走到弥烛身边问道。
　　“乏倒是没有，不过确实有点饿了。”弥烛并不装模作样。头天晚上疗伤只喝了南瓜稀饭，早上也因为回信的事烦恼，并未吃什么东西，骑在马上行到中午，确实有些饥饿难耐了。
　　“好，那我告诉九公子，让大家停下用餐。”斑蝥冲弥烛点点头。
　　“斑蝥……谢谢！”弥烛微笑着对正要策马去追九公子的斑蝥说道。
　　“不用谢我呢，其实啊，是九公子让我来问姐姐的。”斑蝥冲前面不远处的九公子扬了扬下巴，随即就策马追了上去。
　　弥烛的目光落在九公子的背影上，阳光下，他那乌黑的头发闪着神秘的光芒。弥烛心痒痒。

　　众人下马。弥烛还在悄悄地看着九公子。
　　他正在和白果、姜黄说着什么。
　　“弥烛姐姐，你随我去河边吧，我给你弄好吃的！”斑蝥走到弥烛身边道。
　　“他们是要去干什么？”弥烛看着九公子和白果、姜黄二人从马背上取了药筐就朝河岸远处的深草丛中走去。
　　“他们啊……没事找事呗……”斑蝥低头翻着身上的布袋回答道，“走到哪里，都要寻草药……”
　　就在这时，弥烛看到九公子回过头来，刚好对上她的目光。
　　“等着……”
　　弥烛读出了九公子的唇语。
　　远远地，她微笑着朝他点点头。
　　“在这里！”斑蝥手里举起一只棕色的皮质刀鞘，从里面抽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小刀。巴掌长，两面开刃，看上去异常锋利。
　　“要先做个工具，那好吃的可不好捉哦。”斑蝥说着就用小刀割下了一根两指粗的木棍，看上去竟然格外的轻松。
　　“这个做什么？”弥烛看着斑蝥把小刀用布条捆在木棍头上，好奇地问道。
　　“你不是饿了吗？给你弄你吃的啊！”说话间斑蝥已经脱了两只靴子，挽起了裤腿。
　　“你要去河里抓鱼！”弥烛拍了一下手说道。
　　“猜对了一半！”斑蝥朝弥烛顽皮地一笑，“想知道就跟我来看看！”
　　弥烛好奇地跟着他走上河边的卵石滩。心里嘀咕着怎么就猜对了一半，斑蝥这小孩儿竟然也会吊人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