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hifumi

4、第 4 章

　　郭允诚的住处距离徐然的店不算很远，开车过去也就一刻钟的工夫。但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夜晚，徐然终究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不至于快到出事，也不会过慢而让郭允诚不安的速度。
　　刚坐上车那会儿，郭允诚因为酒吧室内和车内的巨大温差而缩紧了脖子，头发随着身体微微颤动的样子让人不禁涌起将他一把搂进怀里的冲动。徐然默默开着车，偶尔在转弯口问一句接下来怎么走。郭允诚则简短地应一声左、右或直走，有时只是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便算作是回答，接下来的时间里就再也不吭一声。
　　中途徐然偷偷看了郭允诚几眼，他就像电视里那些把自己装进箱子里的杂技演员一样努力缩起身体，尽己所能地占据最小的空间。徐然不太能理解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究竟代表怎样的含义，如果说是客气，那似乎有些过火了，但若是紧张——徐然有点沮丧，莫非自己看上去真的那么不可信？
　　最后一个转弯的时候，从上车起就没怎么动过的郭允诚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噼噼啪啪”地敲起按键。待车在郭允诚家的大楼下停稳，透过车窗看到一个男人顶着一头雪花喷着白雾急吼吼地冲过来时，徐然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小诚！”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几乎是扑在了车窗上，也顾不上冷不冷，鼻尖抵上了雾霭霭的玻璃。看清郭允诚安然地坐在车里，来人明显松了口气，安心地笑了出来，喷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玻璃上构成了一个夸张的笑脸形状。
　　看到熟悉的脸，郭允诚似乎也安心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回头向徐然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徐然回以一个微笑。尽管很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突然出现的男人在车窗另一头虎视眈眈的表情，连最基本的客套话也硬生生吞了下去。
　　郭允诚下了车，刚要伸手关门，却被眼明手快的男人截了下来。男人半探进车里，看到徐然的脸后明显怔了一怔，继而开口道：
　　“Who are you?”
　　意识到对方在说英语，徐然有种无力的感觉。
　　“我会说中文。”
　　从小到大，徐然不知说过多少次同样的话。
　　也可能是已经看习惯了的关系，徐然自认自己除了脸部轮廓深了那么一点点，整体色素淡了那么一点点之外，和走在大街上的人没什么区别。可初次见面的人总喜欢把他当成老外对他开鸟语，知道他是个外语白痴后就露骨地表现出一脸的失望。每当这种时候，徐然总是对自己的混乱血统和由此而产生的偏见感到格外愤慨——凭什么混血儿就该天生会两种三种甚至四种语言？凭什么混血儿就该比一般人漂亮比一般人聪明？
　　徐然总是很偏激地认为，那些试探性地向他搭话的人也好，躲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的人也好，那些带刺的审视视线更像是在看一条混血失败的杂种狗，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啊，太好了。”
　　还没完全从不快的回忆里挣脱出来，听到对方语气愉快的答话，徐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借助车内的灯光，徐然仔细端详起凑到自己面前的男人。之前隔着层玻璃看他，只感觉他个子很高，身上厚墩墩的羽绒服衬得身材有些发福。从这个距离看，对方的脸意外得年轻，大概也就20出头的样子，和郭允诚一样的黑发上挂了一层薄薄的雪花。男人的脸颊冻得发白，只有鼻子红红的，格外显眼。眼角含笑，眼睛的形状和郭允诚很像，只是整体线条更硬一些。简单说来，就像是大了一号的郭允诚。
　　真想看看这个人和郭允诚并排站在一起的样子，肯定很像俄罗斯套娃……徐然擅自想象着相似长相但不同大小的郭允诚和眼前的男人规规矩矩排成一排的样子，哑然失笑。
　　“谢谢你送我哥回来。”
　　在徐然发呆的时间里，男人爽快地笑着答谢。足以一扫阴霾的清爽笑容，嘴角的弧度像是经过精心测量般恰到好处。徐然一下子看傻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光顾着回味笑容的余温，都忘了问他的名字，等反应过来，男人早已和郭允诚一起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