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hifumi

35、第 35 章

　　徐然坐在驾驶座上，眼皮重得像挂了两个秤砣，脑袋总不自觉地一点点低垂下来，好几次猛地一回神，惊得他一身冷汗。
　　电台里连续不断地播放着热闹喜庆的音乐，DJ的声音很久没有出现过，大概早就已经下班和家人团聚了。徐然怔怔地盯着眼前的那一幢楼，视线从楼底一直扫到应该是郭桓家的位置，灯依旧是暗的。
　　理所当然。
　　徐然止不住干笑。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年。徐然默默念了一声“新年快乐”，才发现嘴唇干涩得几乎开裂。
　　立刻开车回去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从下午到现在，徐然仿佛等出惯性一般呆坐在原位。屁股早就坐得失去了知觉，稍微动一下僵直的双腿，酸麻的感觉让他直皱眉头。也许连大脑也已经麻木得没了反应，除了继续坐在这里，徐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
　　本来，基于一时冲动驱车赶来这里就是一场错误。
　　除夕夜本来就是和家人团聚的日子，就算郭桓在这个家里，徐然的突然造访除了不快之外似乎也无法带来其他任何东西——如果在出门之前就想明白这点、至少临走时听一下于任文的劝也好。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然进退维谷的徐然深深地感到后悔，可惜现在想什么都已经徒劳。
　　徐然修正了一下坐姿，小腿酸胀的感觉难受得让他不禁弯下了腰。顾不得外面还在飞扬的雪花，徐然心一横，打开车门走了出去。落地后的双脚仿佛不属于自己，每一步都走得好像踏在月球表面一般。徐然挺直双腿，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着步子，试图让温润的血液重新涌向湿冷的双脚。
　　我到底在干吗啊……
　　这么来回走了几圈，小腿酸胀的感觉总算缓和一些，心中的不快却又满满地在胸口涨开。
　　一个人像是傻瓜一样在空无一人的陌生街道学螃蟹走路，这个春节实在是过得史无前例得蠢。
　　刚开始只是想见郭桓一面而已。仅仅是基于这样单纯的想法，他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车门，忘记了手机、钱包，没有拿手套、围巾，连于任文阻止的呼喊都抛到了脑后。实际开了近两个小时的车跨越半个市到达目的地之后，他又失去了进门的勇气。如此在楼下徘徊了又一个小时，他终于鼓起一辈子的勇气按下门铃，谁知等来的却是空旷持久的沉默，那一刻，徐然终于发出了自嘲的笑声。
　　真是够了……
　　脸颊的温度迅速下降，雪花看准了似的尽往空落落的脖子里飘。徐然伸手摸了摸冻得硬邦邦的脸，却发现手指的温度比脸颊还低。太久没有裸露双手直面严寒，徐然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起来。他伸手接住飘扬的雪花，眼见小小的雪片在掌心融化、消散，心里隐约浮起一丝暖意。
　　如果郭桓也像这小小的雪片一样的话，那该多好。
　　即便只有一瞬间，也想看看那朵冰冷的雪花在怀中融化的一刻。
　　徐然默默许下新年愿望。
　　“……徐然！”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徐然愣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不会的，那家伙才不会喊我的名字。
　　“徐然！”
　　又一声。确定自己并没有幻听，徐然赶紧向声音的方向张望。漫天的雪花之间，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正朝这里跑过来。
　　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
　　徐然隐约想起，第一次见到郭桓的时候，他也是像这样穿过飞扬的雪花，一路奔来。
　　“你在发什么呆啊？”
　　郭桓一路跑到徐然跟前，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只能连连喘气。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他的额头上却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平时苍白的脸颊此时涨得通红，像两块熟透的草莓，言语间哈出的气也似乎比徐然的更白、更浓。
　　“……你怎么来了？”
　　仿佛做梦一般，郭桓的身影从天而降。无法立刻明白自己所处的状况，徐然呆呆地发问。
　　“老板给我打了电话……”
　　不知是懒得解释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郭桓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
　　“于任文啊……”徐然一下子有些失望。
　　“反正……你快跟我进去。”郭桓拉了拉徐然的衣角，掏出钥匙打开楼下的大门。
　　“算了，我就不去了……”眼见那扇拒绝了自己一整晚的大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徐然突然生出一丝怯意。
　　郭桓已经进了门，听到徐然的话，立刻转身瞪了过来。
　　“怎么了？”
　　“你家里人……一定还在等你，我就不打扰了。”
　　“他们今晚会住在小诚家，我说我还有作业，所以提前回来。”郭桓顿下来，似乎在问“还有什么借口”。
　　“我那个死老爸……”
　　“徐叔叔去旅行了，昨晚他还给我发短信说刚下飞机。”
　　脑子里能搜刮到的理由都被一一驳回，徐然一时语塞。
　　郭桓露骨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郭桓……”
　　徐然望向郭桓，热气还未消散的脸上，一双充血的眼睛在走廊间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格外慑人。
　　“眼睛怎么了？”担心一下子涌上来，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徐然一个箭步走到郭桓跟前，颤颤地伸手按住他的眼角。发烫的脸颊一下子吸住了冰冷的指尖，徐然怜爱地轻轻揉了揉郭桓的脸颊，竟舍不得抽开手指。
　　“除夕夜当然会熬夜，一熬夜，眼睛就这样了。”郭桓平淡地说，似乎并不在意。静静地任由徐然抚摸着自己，郭桓突然反握住徐然的手，把他吓得往回缩了一缩。
　　“……你没戴手套？”
　　“出来太急，就忘了。”
　　本以为郭桓一定会冷笑着说“你还是这么糊涂”，却一直没有听到预期中的嘲笑声。郭桓低着头，久久没有言语。徐然想看看他的表情，无奈在这样的距离下，只能看到他黑黑的头顶。
　　“你啊……”
　　徐然默默地等待郭桓继续说下去。
　　“你就这么想见我吗……”
　　你现在才发现吗？
　　当然想见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
　　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即便你就站在身边时，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
　　千言万语一下子梗在徐然喉间，让他一时不知该先从哪一句开始说起。
　　“你知道就好。”
　　徐然抱住身边的人，将他紧紧拥在胸前。
　　你知道就好。
　　只要你知道……就够了。
　　隐约之间，徐然似乎听到了雪花融化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