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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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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八百多年的寿命,浪迹人世,见惯风尘。许多事不用他去体验,已经看得会。
“修公子,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堇禹难得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
漆黑的眸深不见底,宛如没有星月的夜空,看得修碣脸色苍白,慌忙移开眼,不敢与他对视 。被人看穿的窘迫,与心底似有若无的情愫,蛛丝般勒住他的喉,一圈又一圈,让他心慌,说不出话。
堇禹不去打扰他,静下来的山洞很沉闷。空气被朦胧蒸汽挤出,只剩下一室潮湿,在里面随时都有种溺水窒息的感觉。
此刻,这种感觉尤为清晰。
堇禹的出现就像光,在那处阴暗里,不早不晚,不偏不倚,正好就将余晖撒来,尽管是余晖,终究是光啊!然而在看过光芒的明艳后,还能安分的回到黑暗中么……
脑袋里混乱不已,修碣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如果不说些什么,那么在这两个时辰之后,也许再也见不到这个人。那么一脑袋乱麻似的思绪便再没机会解开。
“留下,救命之恩还没报答,你不能就这样走了。”
这话他说得极顺口,听着却有些耳熟,他恍然想起,这不是何信说的话吗?他用话来留他,却不想转瞬间,这话又被他用到另一个人身上。
那人却没有理他。
静谧的夜,一方山洞亮如白昼。
这是修碣第二次半途睡着了,翻飞错乱的思绪让他感到很疲惫。好处是一夜好眠,几乎没做梦,当睁开眼睛毫不意外地看见雪白的纱帐。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坐起身,棉被从他身上轻轻滑落,露出他未着一缕的身体。
余光不小心瞥见窗边修长的身影,那人也在回头看他。修碣一愣,没想到他会在,平日他从不在此多作停留。
片刻后想起自己身上光裸,他脸上泛起薄红,连忙抓起床头的衣物穿上。
早已看过,现在才觉羞耻,未免太迟?堇禹不去戳破他,立在一旁静静等他。
等修碣穿戴完毕,脸上的红晕才逐渐散去。他回头看了看堇禹,暖色的晨光将他光滑的皮肤染上血色,看上去几乎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你有事吗?”一大早专门等他,那定是有事了。
堇禹点头,伸手递给修碣一面铜镜,圆形的,唯一特别的这是双面镜,两面都是打磨光滑的黄色铜镜,半个巴掌大小,没有过多花纹雕饰,简单朴素。
“以后若有事,便将它放入水中,再唤我。”
修碣看了看镜子,面色古怪,憋了一会儿才说:“非得有事才能叫你?”
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堇禹摇头,缓缓道:“随你了。”
随他?这算是何意,嫁鸡随鸡的那种?他苦中作乐,在心里不正经地暗自调笑。
他的表情虽然平静,但到底比不过堇禹阅人无数,他能看出修碣的情绪不对,“你为何不高兴?”
“啊?没有,没有。”
想不到堇禹这么敏锐,修碣错愣间就不免慌乱。
但这般欲盖弥彰地反驳,反而证实了堇禹的话,勉强出的笑容异常难看。
人类总是喜欢勉强自己,明明只有短暂如蝼蚁的生命,却总是做些自己不愿做的事。
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堇禹皱着眉说:“别笑。”
修碣只好放弃僵硬的笑容,黝黑的眸子却不敢看堇禹。
幸亏堇禹也没太为难他,不过片刻就放开他。
门外走廊里有脚步声传来,堇禹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
“我先走了。”堇禹淡淡道。
说走便走,一眨眼就消失不见,千万里的路程在他看来不过是瞬间的事。
修碣沉默着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面小巧的铜镜。
门外突然响起双儿的声音,“少爷,我进来了。”
说罢,门被推开,双儿端了热水进来。把水盆放到盆架上,转而招呼修碣,“少爷快来洗漱,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修碣没动,好像没听见她的话。
“少爷?”双儿看修碣没理她,疑惑道,“怎么了?”
修碣收起手中的东西,敛了情绪,再抬眸又是平静恬然:“没事。”
说罢过去就着热水洗漱。
直到双儿将屋里一切收拾妥当,端着冷掉的水又出去,修碣再没往窗边看一眼。
正是午后时分。
阳光正好,秋意恰浓。这处别院被树木花草团团围住,空气中侵染着各种清淡芬芳,金黄的树叶在阳光下发着微光,小风一吹,轻舞飞扬,煞是好看。
溪边柳荫下,淡淡茶香流溢。修碣浅靠在椅上,左手端着一盏淡茶,右手提起茶盖,轻轻将面上漂浮的茶叶抚到一边,继而低头啜饮。
那茶桌上还懒散的放着一本翻开的诗文,不远处,何信抱着另一本诗文,正埋头苦背。
难得秋高气爽,大好时光,怎可虚度。
远离城市喧嚣,无需惆怅人情冷暖,无需担忧九重天塌,只有闲适与惬意。美妙得不真实,在这里待上几天,纵使名利熏心者也能平复内心的浮躁。
蓝天白云清晰可见,蓝得清雅,白得圣洁,相生相依,不可分割。
“南天与秋色,气势两相高。”修碣感慨。
“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身边突然插入一道稚嫩的音色,模仿着修碣的口气,朗声吟诵。
“哎呦!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能打人啊!”
何信背书太累,就打算过来喝口水,才走到修碣身后,听见他在吟诗,便顺口把刚背下的诗接上去。
修碣脸色不善,“你小子,滥接什么!”
“诗啊!”何信不以为然,而后又被修碣难看的脸色吓住,“不,不就是首诗么……”
放下手上的书,修碣疲惫的揉揉眼睛。是啊,不就是首诗么,有什么好焦虑的。看来日子太闲,是会变得多愁善感啊。
“你知道那首诗是什么意思么?”修碣平复下情绪,问道。
何信其实半知半解,所以他摇头。
“那是形容两个相爱之人,却各自沉浮,白首终老再不可期。”修碣语气平淡,一双眼眸透过书本看到了其他。
何信知道意思,却又不懂:“他们相爱为什么还要各自沉浮?”
头顶上的柳叶脱离柳枝,翩然而下,落入溪水水中,少顷,已是千步之外。
“这世间的事繁复无常,名、利、权,每一样都是巨大的变数。生于凡世,就时时处在变数中。”修碣沉下眼睑。
上到天子,下至乞丐,无论是铁骨铮铮的男儿,还是闺阁中的少女,都牵涉其中。世事稍有差池,就会悲剧横生,谁也不能幸免。
“哦。”何信点点头,也不知究竟听懂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