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不过沧海》雪依猫

2、海上漂流的黑骏马——苏群

　　你知道哈日猫利是什么意思吗？你一定不知道，因为他是我的王子。我的王子曾经告诉我：哈日猫利是蒙古语黑骏马的译音，那是他在草原上的名字。可是，我的王子并没有带我去草原，我去草原的时候是一个人。我的王子也不知道我实在内蒙古上的大学，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之所以选择在内蒙古上大学，是因为我想离王子的故乡近一点，希望有一天能去王子生活的地方看看，在王子曾经上的校园，刻下王子的名字：哈日猫利。

　　——题记

　　14岁的我，就像细雨中一株清丽的花骨朵，美丽的外衣下栖息着一颗恬淡的花心，包藏着默默绽放的秘密和喜悦。

　　我第一次与哈日猫利通信时正好14岁，是一个刚上初中二年级的小女生，虽然外表文静乖巧，其实内心里却充满了玩火的欲望。

　　哈日猫利是我花15元钱买来的笔友。我给那家杂志社寄15元钱时就暗暗发誓：我只交一个笔友，而且必须是男生，还必须是有故事背景的男生。

　　他就是哈日猫利。

　　哈日猫利的第一封信就迷住了我，虽然他写的很短，全文如下：

　　夏栗小妹妹：

　　你好！我现在在三亚，你听过这个地方吗？只有见过三亚的海，你才能知道什么是清澈，什么是蓝色，什么叫完美的大海。

　　三亚，被誉为“东方夏威夷”。

　　我此刻坐在海上的一艘舰艇上给你写这封信，想象着你收到我的信回是怎样的心情？我是汽车连一名普通的志愿兵，我的故乡在美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我是一个在马背上长大的少年。

　　现在我要去训练了，笔不前驰，希望细水常流。

　　军礼！

　　哈日猫利

　　5月7日

　　哎呀！呵呵，捧着哈日猫利的信，我激动的差点尖叫起来。哈日猫利，是一个人的名字吗？好怪喔！这个男生，他有多大呢？他怎么可以这么丰富呢？集中了我那么多梦想，大海、草原、军人……哎呀，不行，我一定要认识这样的男生！

　　我立刻就回了信，以我惯有的调皮和热情洋溢，我给他讲我的校园、我的老师、我的同学，还有每天驶过校园的四轮马车——别的地方可不见得能看到呢！我告诉他希望他能尽快回信。

　　可是哈日猫利的信回得一点儿也不快，20多天后我才收到他的回信，我等得都不耐烦了，等得花儿都谢了——开点儿小玩笑，不好意思。

　　我没想到我的信要在路上游荡10天哈日猫利才能收到。唉！蒲城离三亚也太遥远了，真是万水千山啊！可是，这万水千山的美喔，什么能比得上呢？

　　我上高一的时候收到哈日猫利42封信了，它是我的秘密，谁都不可以分享。哈日猫利的每一封信，我都仔细的编了号，小心翼翼地锁在自己的抽屉里，它是我宝贝中的宝贝，只有我知道自己有多么珍惜。

　　哈日猫利比我大6岁，迎着阳光我在胸前画着十字：愿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许愿时“天长地久”四个字让我吃了一惊，一颗心立刻“咚咚咚”跳个不停，我在心里对自己喊：不可以想这么多的，绝不可以想这么多的，学习第一啊！

　　可是刚刚安静下来的我，因为哈日猫利不经意的一句话，又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在信中说：“可爱的夏栗，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把你放在我的车上，我开着飞车，然后让你尖叫着喊我停车……”

　　哈日猫利真的是不经意的吗？突然之间，我一下子体会到了一个女孩在成长时的惊慌和手足无措。隔了好长时间，我都没给哈日猫利写信，我突然不知道给哈日猫利说什么了，那些曾经好笑的事情我现在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了。哈日猫利长什么样子呢？高大吗？英俊吗？我不知道。我们通信三年多了，却始终不曾打过电话寄过照片，好像也没有这样想过。

　　第一次，哈日猫利没有收到我的信就又写来了信。我能感觉到他在小心翼翼的回避着那个敏感的话题，只在信得末尾谨慎地写了一句：现在希望你努力学习，高考结束后来三亚玩。

　　我当然要去三亚玩的，因为，在漂流的海洋上，有我梦想中的黑骏马，精神抖擞而威风凛凛，他是实实在在地在那儿等着我，而不是我幻想出来的海市蜃楼。

　　我开始认真地攒钱，每一笔稿费都存起来，我现在有1200元，都是我平时一点点积攒下来的，不知道这些钱去三亚够不够来回路费。

　　我学习依然带点漫不经心的执着，我不喜欢为学习而学习，但我好强的性格也绝不允许我落后。我从来没把北大清华作为自己奋斗的目标，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有一天走出黄土高坡，远远地离开家，一个人在另一个地方读书和学习，放假的时候就像三毛一样背个背包满天下乱跑。中国这样地大物博，不需要非得去了外国才算经历丰富人生精彩，如果我的足迹能走遍中国的山山水水，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从高考的试场走出来，我轻松得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起来。学校的传达室里有我两封信，是哈日猫利写来的。18岁的年龄，我可以有自己爱的秘密吗？

　　我对爸爸妈妈说我想出去体验生活，我有一个多年的朋友在海南，我想去那里玩些日子。妈妈一脸愁容，爸爸来回踱着步子，他们都没有反对我，但我知道他们放心不下我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你想什么时候去？”爸爸问。

　　“下个星期天左右吧。”我平静又坚定地说。

　　“我自己有1400元，我想差不多够了吧，吃饭住宿我都在部队，不需要带那么多钱。”

　　但我走时，妈妈还是硬塞给我500元。

　　哈日猫利在心中给了我一份详细的乘车路线和车次。到海安后转坐轮船，我还没做过轮船，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晕船。

　　一路乘车南下，看尽人间繁华，三天以后我终于到了哈日猫利的码头。

　　在一个叫安游的小镇上，我第一次拨通了哈日猫利的电话，那边有一个粗豪干净的声音紧张地说：“你就站在那儿别动，15分钟后我就到。”

　　我看到了哈日猫利——他穿着蓝色的海军军装，高大、质朴、明朗，他腼腆地向我微笑着，眼睛清澈，笑容温暖。我心里有什么在涌动，含蓄的，庄重的。

　　我在三亚住了15天，哈日猫利给我弄了一辆小自行车，我就骑着这一辆自行车，在美丽的岛上流连忘返。哈日猫利陪我去了天涯海角、落笔洞、鹿回头……每一个地方都让我终身难忘，但最让我难忘的，是鹿回头，三面环海，椰林满山，雾笼烟绕，黎寨整洁，还有美丽的传说：一黎族青年猎手，猎一只梅花鹿，鹿跑到此处，回眸化为美丽的少女，与猎人结为夫妻……哈日猫利给我讲玩这个传说后问我：“如果我是猎手，你愿中箭？还是愿跳大海？”我笑着跑开，冲他喊：“跳海，跳海比较浪漫吧！我不会游泳，但我相信会有王子来救我。”

　　如果两个人早已走过彼此的心灵，一旦谋面，便会星光灿烂，心心相印，一如我和哈日猫利。

　　我答应了父母，出门不会超过20天。现在已经20天了，我不得不回去，虽然我那么谁不得离开这个美丽的地方，离开哈日猫利，离愁别绪在我见到哈日猫利的第一眼，就悄悄地植在彼此的心里。

　　人生多的是别离，人生多的是忧伤，但是生离死别的遭劫，却在我18岁时，就经历了。

　　哈日猫利去码头送我，我们在甲板上依依不舍地笑谈，不知过了多久，船开了竟不觉得。等到马达隆隆响起来，哈日猫利才慌忙叫了一声：“我要下去，你多保重！”然后拔腿就要往岸上跳。我尖叫着：“不好，危险！”

　　可是，已经晚了，我拦也拦不住，哈日猫利早已一个箭步跑开了，跑到船舷，弓了腰，牟足了劲往岸上跳，不想一脚踩空，坠入江中……

　　哈日猫利再也没有上来。

　　江轮的螺旋桨夺走了我的王子，我绝望的晕倒在甲板上……

　　后记：从海南回到蒲城，我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一个月。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我一直认为，人生并不一定非要经历悲剧才能感受悲剧。但是，我后来明白了，经历悲剧与没有经历悲剧是不同的，那是比绝望还要悲伤的悲伤，让人生不如死，痛苦如淬火历心，次次揪痛。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去三亚，那么哈日猫利就不会离我而去。可是，谁能预测人的生死命运？谁能躲过命运任性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