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又见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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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不过晌午，屋内便听不到什么声音了，许是客栈隔音太好，或者今天人实在不多。
来福客栈虽然是一家已经经营了十几年的老店，看起来倒像不久前刚开门似的，桌椅板凳、墙角地缝里没有经年累月留下的淤痕或者油光，只是浅浅一层灰罢了，木质楼梯踩上来也没用其他老客栈嘎吱嘎吱刺耳的声音。
不过就算这里又破又旧，陆小凤也不会在意。
他今天刚享受了郑州四绝之二的蒸饺和枣泥糕，客栈的床铺也恰到好处的舒适柔软，手中是清冽甘甜的美酒，眼前还有一个千里相逢的朋友。
陆小凤只觉得，他很开心，自己约莫是世上最开心的人了。
就算现在他的朋友要他脱光了衣服跑到雪地里挖蚯蚓他也会二话不说地出门。
于是他便笑了起来，他的眉毛和胡子也跟着一起笑。
陆小凤道：“我总算明白，惊喜是什么滋味了。”看着宋离，眼睛里闪烁着许久未见的欣喜的光。
宋离放下剑，跟着放松下来，脸上的冰冷和疑惑已经散去，她拨开桌上的热茶，夺走他手中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不管怎样，他总还是她的朋友。
他乡遇故知，碰到久别重逢的朋友，岂非再高兴不过？
这个年轻的白衣姑娘也笑了，迷茫的神色逐渐褪去，嘴角勾勒出轻松的弧度，眼神干净而温暖，仿佛吹绿江南的一缕春风。
从这个笑开始，就好像按下了什么开关，整个人都光彩夺目起来，让人收不回视线。
陆小凤痴痴看着，他第一次见到宋离这样笑的样子。
看人笑不难，但若是看一个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人突然笑得如此明媚，还不如让他去雪地里挖蚯蚓来的简单。
宋离忽然收了笑，停顿。她不知说什么，也不知自己为何急冲冲地上楼找他，她本可慢慢来，等和他什么时候见了面再打招呼的。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了几秒，还是陆小凤率先开了口。
陆小凤本不是个什么事都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但他却实在好奇，哪怕因为好奇吃过的苦头已经够多了，他却依然改不了也不想改这个习惯。
“我真的想不通，”他道，“以你的脚力，过了这么久，怎会才到郑州，莫非你已经去过临安了？”
宋离苦笑，虽未动什么表情，眼神却是无奈的。
“我迷路了。”
“……”
这次轮到陆小凤哑口无言了。
……
“原来是你，”陆小凤喝了口酒，“天下人皆道飞剑客同另一名女子忽然现身插手华山论剑，向天下五绝讨教剑法，却未等《九阴真经》归属落定，便讨教结束下山了。”
“传说那个女子一袭白衣，剑光如练，而且一招惜败中神通，若假以时日，必定冠绝天下。”
“我本以为……”他道，“可想不到竟然真的是你！”
我摩挲着酒杯，也喝了一口：“不过讨教剑法而已。何况我已输了，甘拜下风。”
“哈哈哈哈确实，只是讨教剑法而已，”闻罢他笑，只是笑到一半的时候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奇妙的表情，仿佛混合了惊奇与思索。
他道：“如此说来，阿飞也在这里？”
我道：“就在隔壁。”
他道：“就在隔壁！”眼神倏忽一亮，闪过的是尊敬仰慕的光，就好像……和当初客栈里苏少英的表情一样。
片刻沉默，他又道：“……既然已经归隐江湖，为何突然现身江湖？”
而且，传说只有小李飞刀能让阿飞现身。
“客栈偶遇，”我道，“他与我同行。”
闻罢陆小凤垂眸思索，不复作声。
“况且……何谓归隐？何谓现身？”我道，“他本就坐在那里，人们看他，或是不看他，他依旧是他。”
陆小凤笑：“不错，可惜天下人始终不明白，名满天下与一文不名，其实并不能决定什么。”
说罢他低下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热闹的争执伴随着还有老板娘的哭喊，我持剑站起，转身出门探去。
只见不知哪里来的官差正站在大堂，持刀押着许娘子，但他动作僵硬，神情尴尬，似乎也有点不知所措。
许娘子靠着柜台，耳边的鬓角已经散乱，些许头发丝儿垂落下来飘飘荡荡，她正挣扎着从官差的桎梏中脱身，一边凄凄地低声哭喊：“冤枉啊，大人，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余光瞥到我和陆小凤出来，她抬头看向陆小凤时更是美目一盼，泪眼婆娑地看他，含着泪光的眼睛摄人心魄，让人心下一动。
陆小凤也确确实实动了。
他此虽然时没有穿那条大红色的披风，仍旧声音簌簌飞身而下，恰好落在两人身旁。
“我说陆小凤，”那个捕头竟是认识他的，他无奈地笑笑，“怎么搁哪儿都能见到你。”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我也想知道……怎么到哪里都有事情发生……这是怎么了，王武？”
那个捕头摇头：“这家客栈门口早上发生一起命案，死得可惨了，还是个外乡人，上头儿就找老板娘问问话。”
他又啧了一声：“没怎么样呢就哭得这么惨，要是真怎么样了……”
陆小凤转头看许娘子，此时她已经不再哭了，只是眼睛还是红通通的，一下一下打起了哭嗝，也就这样让她看起来符合年龄一样少女般娇俏可爱。
她见自己误会了王武，此时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双颊升起两抹红云，轻声道：“对不起官大哥，我误会您了……能不能再等我下，给我点时间回去梳理一下，”然后抬头，“很快的！只是这样实在有些失态……”
那捕头本想拒绝，见到她祈求的眼神就心软了，松下桎梏放下刀，挥挥手道：“给你半柱香时间，快点！”
然后许娘子便匆匆回房，步伐凌乱，临走前下意识朝右边看了一眼。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角落里已经没人了。
我和陆小凤对视一眼，直觉告诉我这里有问题。
我叹气：“怎么每次碰到你都没好事儿？”
他高高扬起了眉毛，无辜道：“我也很奇怪……通常不是我去找麻烦，麻烦倒总是来找上我。”
“所以这次你又要插手？”我问。
他摇头：“要是什么事都管，那我岂不累死？”
他想不想插手我不知道，我却很是认同那句麻烦总是来找上他。
而且可能也有我。
……
“你要留下？”阿飞问，眼神里还是没有什么情绪，仿佛只是一句单纯的问话。
我摇头。
本就是在麻烦别人，华山论剑的时候已经拖累了一次行程，可用剑法精进当做借口，此刻我却是再无理由让他陪我留下解谜了。
何况我对这个案子也没有太大兴趣。
绕过阿飞，我来到柜台前：“退房。”
此时的许娘子大概因为刚从府衙走一遭的缘故，精神看上去有些萎靡，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看也不看就说：“一两半。”
就在我掏出银子的时候，她却突然来了精神，死死盯着我的脖颈，伸手迅速按住了我的手，指尖还略带颤抖，声音隐含激动：“你，你这块玉……是哪里来的？”
玉？
我低头。
原来不知何时，脖子上挂的玉露出来了。
我面不改色地将玉佩收回衣领：“与你何干？”
她激动地摇摇头，死死盯着我：“这块玉真是你的？”一时情急，她手中逐渐用力，仿佛抓紧了什么救命稻草。
我蹙眉一把挥开她的手，后退几步站在阿飞身边：“是又怎样？”
看到阿飞望过来询问的目光，我一头雾水地摇头。
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块玉师父给我的，又似乎同我的身世有关，莫非……？
她看我的神情十分激动，声音却渐渐低下来，叹口气道：“哎……这位姑娘，可否到后台坐坐？我……等你已经……”说着她的声音竟然哽咽起来。
我四处张望一下，今天客栈里的人还是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小二也站在角落里眯着眼睛偷懒打盹儿。陆小凤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大早不见踪影。
我侧头看了眼阿飞，和他相视一眼，握紧剑走进了后台。
……
待我们走进后台，许娘子忽然凑过来拉上帘子，我慌忙躲开，然后她也不再动作，见房门和窗关严了以后，凝视我一眼，对着我慢慢跪下。
我只觉头皮一麻，快速蹿到她身边把她提了起来。
她再抬头时已是满面泪痕：“少主……”
我被这肉麻的神情刺激到了，复蹿回阿飞旁边，看到他神情不动，也渐渐安定下来。
“你是谁？谁是你少主？”我问。
许娘子哭得梨花带雨，面色却逐渐平淡下来，模模糊糊地叹了一句。
她也没想到，自己在十几年后的今天，终于等到了她父亲穷极一生都在等待的人。
他曾经辅佐的战功赫赫威风八面的护国公的女儿，竟然真的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出现在他落脚等待的地方。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又见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