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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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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宋棋周岁的时候抓了他爷爷的围棋子,老爷子心情甚好,一拍大腿,将名字拍板定了棋。然而事实上,这日渐长大被寄予厚望的孩子仿佛脱缰的野狗般,连同那散落在不知道哪个旮旯里的棋子一块儿,在不学无术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老爷子嫌弃地挥挥手,滚吧。
宋棋转了转眼珠子,给午睡的老爷子的胡子打了个结,然后晚上被亲爹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好在宋棋是个宽(lian)心(hou)的,哪怕上一刻还在被揍的死去活来哭爹喊娘赌咒发誓此仇不报小爷就是个棒槌,下一秒却依旧我行我素死活不知悔改。
一众家人表示,心好累,一定是当初生孩子的姿势不对,然而已经没了塞回去回炉重造的可能。
于是在宋棋十岁那年,他多了个弟弟。
弟弟符合了全家人对孩子的所有幻想,宋棋开始发现捣乱来引起注意的方法,似乎已经不再奏效。
世界的中心已经不再是他。
等他开始明白的时候,他已经被父母毫不留恋地扔进了寄宿学校。
索性也不至于爹不疼娘不爱,宋棋伸伸懒腰,学校里依旧我行我素,耀眼张狂。
他在众人最乖巧的年纪热烈的如同一团金色的火焰,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春心萌动。
直到有一天,天降大雨,火被浇灭了。
父母带着弟弟去市里玩耍,回来的,只有他那被父母死死护在身下,捡回了半条命的弟弟。
…………
一个人从成长到成熟,需要多久?
可能只是一个瞬间。
02
宋棋把脑袋顶的保安帽拿下来搁手上转了转,跟老梁使了个眼色躲到巷子口摸了支烟。
身旁站着隔壁发廊的艳红,看他犯人似的蹲在墙角点烟,鼻孔发出了轻轻的哼声。
“我说臭棋篓子,蹲坑离远点啊,本来都够臭了,还来装什么香飘十里的架势。”
宋棋也不恼,这些夹杂在各种大型会所洗脚城巷子里的发廊女人,都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换句话说,有人喷你至少人家在意你,对宋棋而言,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少损失。
迎面走来一个秃顶的中年人,宋棋慢吞吞地吐出个烟圈,朝身旁露出蹭亮的大白牙。
“艳红,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不合适。”
走过来的中年人脚步顿了一下,强行扭转了方向朝着隔壁巷子去了。
“……宋棋,我艹你大爷……”
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钞票飞了,艳红恨恨地朝他比了个中指,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扭身哒哒哒地走远了。
宋棋被她那尖溜溜的高跟鞋踹的一个趔趄,堪堪用手撑住了地,疼的呲牙咧嘴。
“这心肠歹毒的八婆。”
将手里的烟塞进嘴里叼着,宋棋一边揉着隐隐作痛的尾椎,一边漫不经心地想大概明天会青了。
身后传来男式皮鞋啪嗒啪嗒的声音,也许是哪个刚办完事的,他轻瞥了一眼,却也罕见地愣了下,嘴里失了力道的烟头朝下掉去,他像一个玩杂耍的手忙脚乱地去接,却被烧着的一端正好烫在掌心,反射性地甩开了手。
“艹……”
烟只抽了两口,可惜了。
宋棋有些心疼地看着地上仍然带了火星的大半截烟头,就着蹲的姿势将脚伸上前去踩灭了。
身后的人似乎停了下来,窸窸窣窣地在掏什么东西。
人帅起来连动作间的声音都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宋棋任由自己放飞自我地回味了一下刚才惊鸿一瞥那张略显青涩的英俊的脸,砸了砸嘴,不知是在回味烟味还是别的什么。
一支烟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再往上点,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宋棋盯着袖间若隐若现的手腕,感觉心里像被猫轻轻的挠了一下。
美好的事物人们总是乐于欣赏的。
他偷着乐了一下,嘴角刚翘起三分却突然想起自己的关注重点似乎不对,才复又将目光上移,定格在那张专注看着自己的人的脸上。
对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伸出手去,接过了烟,凑到鼻子下深深嗅了一口。
“中华啊,谢谢老板!”
他拖长了音调,仿佛自己只是个路边不学无术的二混子。
虽然事实也差不多。
一身正装的青年收回手,目光有些怪异地从他那身皱巴得跟咸菜似的保安服上扫过,点了点头,走出了巷子。
宋棋还没来得及回味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就看见对方又停了步子,转过身来。
他听见青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老板,我叫宋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棋!”
03
宋棋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自家弟弟正拿着书坐在沙发上打盹。听见开门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望过来。
“哥你回来啦。”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等我吗?”
宋棋有些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将手里厨房送的蛋糕递给他。
“喏,吃了去睡觉。”
“谢谢哥。”
等他接过,宋棋利落地将衣服扒下扔在床头,赤条条地进了浴室。
小萝卜头宋书明年就要升高中了,当年的车祸他左边肾脏严重破损,最终被切除。
好在几经波折还是捡回了条命。
父母的事给老爷子造成了很大的触动,没多久就过世了。叔伯兄弟虽然看他们兄弟二人可怜,却也因能力有限在老爷子去世分完家产后迅速地划清了界线。
那时突遭大变的宋棋以最快的速度成长了起来,他将老宅变卖,退了学,带着分得的家产和东拼西凑借来的钱带着弟弟北上去大城市治病。
寸土寸金的城市每天的吃穿用度都仿佛是在大把大把地烧钱,然而对弟弟的病情却也是最直接有效的。
宋棋从不后悔把这个小萝卜头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哪怕被人说上多少次的拖累,这也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好在那时他已满十六岁,发传单,捡垃圾,总有赚钱的方法。没地方睡觉,他便睡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没钱吃饭,便三顿省成一顿地啃包子。
他在少年成长的黄金时期瘦的如同一根竹竿,婴儿肥的脸颊迅速蜕变得如同刀削般棱角分明。唯一没变的,大概只有那双黑亮的眼睛。
宋书在医院一住就是几近大半年,出院后两人找了间郊区的地下室,两百块钱一个月。
宋棋开始找固定的工作,宋书则因为身体的原因继续在家调养。
一年后,年满十八岁的宋棋将自己和宋书的户口从亲戚家迁出,将弟弟送进了出租房不远的小学。
六年后,宋棋还清了所有的外债,带着弟弟在离地下室不远的筒子楼租了间十几平米的小房子。
所有的一切,似乎开始往好的方向前进着。
……
宋棋一边冲凉一边吹着口哨,这时节已然入秋了,凉水冲澡的感觉相当酸爽,他打揉着头顶的泡沫,又想起了晚上那支烟。
他最终还是没抽那支烟,鬼使神差地将它放进了上衣兜。
他想起老梁问自己那小老板是谁,他摇摇头,想不透那么体面一个人为什么要从会所后门出来。
总之绝对不是从发廊出来就是了。
他又想起那人临走前看他有些怪异的眼神,他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还有些疼痛的尾椎,脑袋里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蹲在路边的,穿着(因为懒得洗而)皱皱巴巴衣服的,摸着菊花(大雾),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地上烟头的……
“艹……”
可不就是一副被蹂【河蟹】躏过了的样子嘛,还是被保安制服爱好者。
宋棋打了个寒颤,决定把那个青涩的小老板从自己脑海中踢出去。
开玩笑,丢人丢大发了。
宋棋在心中对着艳红暗暗比了个中指,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什么的,他绝对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