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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天下朦胧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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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
一群鸽子由远及近又渐渐的向远处飞去,隐入前方青山之中,一片白云飘来,彻底的断了它们的踪影。树下,老者收回目光,背上随意挂着双草鞋,顺着不停奔跑的小溪向前走去。偶尔牵绊的杂草,枝头飞来飞去的鸟雀,透过树林洒落在脸庞的阳光,仿佛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一样都不曾发生在他的身上,也就不能把那无力的双眼拉扯动丝毫。
就在老者的前方大山中,山顶一个被风之处,两三座茅屋排列在那里,周围一道简单的篱笆,许多这时节的花儿开满了小院,随着山风一起一落不停摇摆,弯腰,好似在欢迎着谁的到来。忽然一阵咕咕的叫声,刚才那群鸽子在天空盘旋一阵,稀稀落落的荡了下来。一盏茶的功夫,茅屋后面一条山路上,传来一道愉快至极的长笑,笑声中透漏出的欢乐,刺破山中的朦胧雾气,直透苍天。听了这笑声,你会觉得山中翻滚的雾气仿佛少了许多。
一道人影划过,笑声的主人终于出现,没有太大意外,刚刚的笑声就让人猜测是个少年,只是不知道模样。这少年快步走进茅屋,鸽群就像平静的湖水落入了巨石掀起无边涟漪,刹时一只只飞走,不见了踪影。等到少年出来,刚才的一身短衣已换成了一袭利落的白色长衫,头发在脑后简单束了下笔直的垂在后背,手里一把折扇耍来耍去。如果是在烟花柳巷,从远处看,左看右笑玩世不恭的他,自是一位风流公子,只是英俊的脸庞上那若有若无的稚气,清澈见底的双眸,无时无刻不在暴漏他的人生阅历。
他就那么站着,看着前方的山路,山路一转,只留下粗壮的树木,吸引着少年的目光。嬉闹的鸟鸣从更远处传来,一阵山风吹过,眼前枝叶横摆,隔断那吸引他目光的树干,少年摆了摆手,不胜其烦,像是要劈开这打乱他目光的风,皱了皱眉头,转过身来,看见身后的茅屋,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不动如山,心中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回转过身。
此刻,茅屋,少年,山路,流动的云,过谷的风,都如不知道对方存在一样,慢慢变化着。
到底还是少年忍不住了,自言自语的嘀咕起来。又向前走了几步,勾着脖子往山路上看,只恨自己的眼光不能拐弯,一把从没打开过的黑色折扇在双手中不停穿梭,不住的皱眉哀叹。
时间就这样慢慢的流逝,猛然间少年抬起头来,双目钉在那条山路上,身体微微发抖,表情严肃,连呼吸也都降了下来。起初只听见很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少年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可脸庞上严肃的表情却慢慢的消融,直到山路拐角处的石板踏上一只光着的脚,少年的激动喷薄而出,一阵压抑的笑。
这只脚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的老者,只见他依然背着鞋,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双目无神,黑发之中藏着许多银丝,杂乱不堪,几道皱纹伏在脸上,就如山的脊梁,曲曲折折,一把山羊胡,胡子的末端已经弯曲。一看之下,你会觉得这个瘦骨嶙峋的老者,不是在走山路,而是正奔向死亡。
满心期盼的人已经出现,少年好不快乐,自顾欢呼雀跃,而老者却脚步不停转瞬到了跟前。这少年按捺下胸腔内所有热情,在老者走到身前几步远时,如那花朵儿般弯下了腰身。
“拜见前辈。”
此时少年的身上除了恭敬再也没有别的,那双看向地面的双眼,刺出道夺目的欢乐。老者抬了抬手,一道浑浊的声音响起。
“备妥了?”
言罢并不停脚,双目仍是注视着前方,仿佛那里有致命的诱惑。少年直起身来。
“是的。”
少年的心情就如山中不停翻滚的云雾,而此时的云雾变得无比浓郁。老者的到来便如过谷的风,虽无意搅动它,它也必定无法安宁。茅屋与满院的花儿,似乎也等来了要久违的人,花儿更加低首,茅屋愈加肃静,就连鸟鸣也显得异常愉快,青山更翠。
老者此时已走到他的身前,少年满面笑容。
“不知准晚辈何时动身。”
“随时。”
少年双眼睁得更大,从中迸射出更多的快乐。
“前辈可有什么嘱咐。”
老者已行到与他肩膀平行。
“还望前辈教导。”
老者只是看着前方,脚步不停。
“凶险。”
少年闻言脸上的欢乐一扫而光,转过身去,盯着老者一步步走向小院,走向没有大门的大门,略一思索。
“前辈可是唬我?”
老者脚步依旧,一道声音传来。
“世事如云,变幻莫测。”
少年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山前谷中的雾气,深吸口气,将刚才的一切丢入谷底。
再回头来看,老者已进入茅屋,尝到了那诱惑,仿佛终临近了死亡,只留少年站在那里。花儿依旧,茅屋依旧,山风依旧,就连谷中变幻的雾气也依旧,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老者并没有到来。而少年心里明白,他的人生,就在老者到来后必定发生变化。
少年站在院外一阵踌躇。虽然愿望终于实现,可他从小生活在此地,没有独自离开过大山,如今他们终于让自己出去,可该怎么办呢?人们明知锅中食物可口,在没有煮熟前,也就只能围着它打转。少年此刻就是如此,甚至还不及。
过了一会儿,仿佛是打定主意,来到茅屋门前,双手一合。
“前辈,晚辈...”。
少年并没有说下去,而是推开房门,发现房中已空无一人,身后谷中传来道浑浊的声音。
“还不下山去。”
“送前辈。”
少年返回院中,对着山谷恭敬行礼。
关好茅屋,走到大门前,对着生活了许久的小院又匆匆看了一遍,一阵长笑,转身一个箭步,没入了山林。
一切的一切,就像那鸽群没到之前一样,只是阳光不再朦胧。
老者还是光着脚自顾自的走着,脸上还是穿过树林洒下的阳光,身旁枝头飞来飞去的鸟雀,偶尔牵绊的杂草,这些都一一走过,沿着小溪,跟随着前方的死亡,没有停息。
慢慢地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来到山脚又转过一道弯,前方一片楼台出现在老者眼中,只是他依然不曾留恋哪一座,默然的走着,走过溪上的小桥,门前的台阶,花儿盛开的小院。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大笑传来。
老者依旧是抬了抬手,不过这次却停了下来。
“现在尚能反悔。”
回答他的却是一个女子。
“自从你带他转了一圈回来,他就一心惦记着。”
老者没有说话。刚才大笑的男子开口说道。
“出去走走没有什么,倒是这次有劳了。”
老者又抬了抬手,继续向前走去。
“他随后就到。”说完人又消失不见。
那一男一女也没有了声音,只留雾气蒸腾。
没过多久,几个仆人装束的女人来到刚才老者站立的地方。
“禀庄主,夫人,一切已准备就绪。”
少年正走在老者来时的路上,阳光是那么温暖,鸟儿是那么欢乐,掐一朵小花,转来转去,看见小溪仍旧那般流淌,不禁停了下来,当走到最后一个拐角处,知道将映入眼帘的是什么时,那激动又回到了他的胸腔。往事一幕幕的出现在眼前,此刻不只是激动,还有些许的怀念,怀念以前的时光,也有点留恋,不过与心中的期盼一碰撞,都倏尔消失不见,只想赶快脱离这里,因为它是那样的美好。打定主意,朝着心中的世界走去,这是阻碍他的最后一道屏障,跨过去。
当熟悉的景物出现在眼前,心中的坚定不禁又微微的动摇了几分,定了定神,还是走了过去。身旁的景象绝不去看,就像老者那样的走。唯见一大群鸽子从楼台四面飞起,一只只的上升,盘旋,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远去,少年的心不觉的也已经落在鸽群之上,掠过绿林,小溪,朝着外面的世界,渐飞渐远。
“孩儿来拜别双亲。”
只见少年跪在那里,身前楼台纱幕层层。
几声脚步响起,纱幕有如波涛起伏不定,只听一男一女的声音。
“你想好了?我可舍不得让他一人出去。”
“如果他只能生活在这里,不去到外面走走,那有他没他,他是否来到这个世界,不是都无所谓了么,他活的跟一朵花,一株草有何区别。”
“令你巧舌如簧,我也只希望看着他,在这里也一样不愁吃喝。”
少年依旧跪着,听不清里面两人的私语,心里却想着,“怎么,是我刚才声音太小了么?”
“孩儿来拜别双亲。”这样想着,就又说了一遍。
一男一女停止了他们的交谈,男人说话了。
“你在山头也有些时日了,那次回来我们就答应你,等你成年,允你到外面走走,可是毕竟外人与我们不同。”
“人心险恶。”少年听到这里,就说了一句。
“恩,话虽如此,仍需自己体会,来呀。”
一个女人拿来一只笼子,外面用黑布遮挡着,放在少年的旁边,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拿着这个。”
“孩儿明白,母亲可有什么嘱咐么?”
女人没有回答。
停了一下,少年站起身来。
“孩儿这就走了。”
说完又鞠了一躬,拿起笼子,向外退去。待到少年走远。
“唉,走吧,终究是拦不住的,等到你想回来的时候,不知已吃了多少苦头。”
男人听到这话笑道:“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呢?吃点苦头有何不好?”
“你爱吃就吃。”
只留下这么一句,女人走远了,男人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何必勉强他太多,有些事总会明白的。”
少年可不知道父母因为自己发生的争吵,一口气走到拐角处停了下来,轻松至极。儿时的他,曾闹着那老者玩,老者吓他,说要把他扔了,他就问老者把他仍在哪里,一问一答,老者终于被孩子那无穷的好奇心逗乐,便带他去外面的世界转了一圈,说他们都是些吃人的妖怪,如果还敢不听话,就把他丢下不管,前几次少年相信了,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的,那幼小受到恐惧包围的心灵终于蜕变。
在一次偷偷外出被母亲发现后,就一人住在了山头,没有允许不许下山,而他们对老者只是抱怨了几。
成年之后答应让他到外面的世界,也是老者挣来的,起初少年的父亲也不同意。那时起,少年才明白老者在双亲眼中的地位,也就不敢再放肆。
住在山头以后,少年刻苦练功,以打发无聊的时光。以为每当他偷懒时,就会有树枝或者小石子落在身上,打得他生疼,他知道那是老者,也就不敢偷懒。他从小到大读的几本书,也都是老者留下来的。每次老者不知不觉走后,他都思考他瘦弱的身体还能活到几时,这个念头围绕心头好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自己也忘了。
如今这些都成为身后之事,他所要面对的,是一个崭新的,充满未知的世界,内心的渴望,如那连绵起伏的青山,不断不绝。
站在最后一道山岗,遥望眼前的平原,少年觉得自己的胸腔无限放大,大到能容下他的目光所及。此后的人生将是另一番景象,多么梦幻的人生啊,少年的心就像荷叶上的露珠那般的纯粹明亮,然而这世界呢,如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么。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迷人的世界,五彩缤纷,绚烂夺目,谁能屹立山头,就能拥有它享受它,可这条山路,不是只有一个人在走,也不是永远充满阳光花朵与欢乐,这些人们都懂,除了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