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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逃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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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娜娜家的时候,她依旧在疯狂地刷着手机,嘴里喃喃自语:“你跑哪里去了?不要吓我啊!不要消失啊!。。。”
她给我看了几张之前他俩视频聊天的截图,我倒抽一口凉气,果然是当红小鲜肉,红到不能再红,任何一个视频网站都可以找到他出演的广告和影视剧。
临走前,我叮嘱娜娜早点睡觉养好身体,毕竟她身上有伤,那可不是冰敷可以解决的。不过,她显然没有听进去,她似乎已经陷入癫狂状态,满眼都是那个可以联系到情郎的手机。
回到家中,我打开电脑开始写第二天要交的稿件,不知不觉,夜晚就过去了一半。思路有点卡壳,我起身打开书房的窗户,深夜的风吹拂在脸上,让我清醒了不少。远处高大的梧桐树上传来早起鸟儿的清幽唧啾,一看表,已经清晨四点了。
重新坐回书桌没多久,我听见从楼上隐约传来器物摔打和女人哭喊的声音,很快,声音越来越大,我听得分明,那是娜娜的哭喊声。她先生回来了?
没等我细琢磨,楼上的窗户砰地一声被推开,男人的咬牙切齿的诅咒声传入耳朵。
“你TMD就是个婊子!贱人!”
“我让你买机票!我让你回多伦多!你想的美!”
“对,我会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你瘫痪了,我管!”
“你个不要脸的女人!我今天就打死你!”
耳光声、尖叫声、哭声,不绝于耳。
我捂上耳朵,实在听不下去。
可即使是这样,娜娜呜呜的哭声依旧传到我的书房,让我坐立难安。我想上楼去看看,又担心邻居的过问会让娜娜被打得更凶。我想报警,但是也许这不会改变现状,还会让娜娜陷入更深的地狱去。。。
吵闹声惊醒了不少邻居,有几个男邻居探出头,大声嚷: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再他妈的吵,老子报警了!”
从楼上稀里哗啦地扔下了一大堆物件,砸在地面上砰砰作响。
“操你们大爷!”楼上传来愤怒的声音。
不过男邻居的震慑还是其效果的,很快,娜娜家的窗户就紧紧地关上了,娜娜的哭声再也没法传出来。
我更担心了,发微信给娜娜:“你还好嘛?”
没有回音。
我贴着墙听了会动静,殴打似乎停止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楼上传来一声震怒的关门声,紧接着,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从我家门前经过,走向了一楼,消失在清晨的晨曦中。
她先生又出去了?我纳闷。
手机亮了起来,我赶紧拿起来看,是娜娜的语音,她一边哭一边说:“安迪,快上来!”
我几乎是颤抖着开了娜娜家的房门,直奔娜娜的卧室!
尽管有心理准备,眼前的一幕还是让我目瞪口呆:卧室的衣柜、书桌尽数被徒手砸烂,吊灯、台灯和其他玻璃器皿的碎片到处都是,紫色的纱帘、床单被扯成碎步条,枕头被撕烂,白色的鸭毛铺满了整床。而娜娜呢?可怜的娜娜,几乎赤条条地坐在地板上痛哭,手臂上,背上,腿上,全部都是新增的伤痕。
“娜娜?”我轻声地喊她。唯恐声音大一些,这个瘦弱不堪的女孩就要碎了。
她止住哭泣,抬眼对我说:“安迪,送我去机场,算我欠你一命。”
“现在?”
“对,老柳这会去公司,中午之前都不会回来,我有将近六个小时的自由时间。我要去多伦多找他,让他给我一个交代,他不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我蹲下来看她的伤口,“可是你这样怎么坐长途飞机?会出人命的!”
娜娜的眼神却空前坚定,她摇摇头说:“我没事,都是皮肉伤,他主要是把家具都砸了。。。他回来的时候撞见我在网上买机票,就把电脑和家具都砸了。但是我一定要走,我必须走,我可以接受分手,但是我要死个明白。”
她眼中倔强的眼神让我感到她不做成这件事情她才可能真的会死。唉,盲目的爱情。
我点点头,说:“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然后就送你去机场好不好?”
她使劲摇摇头,“别管我,我没事,我们得赶紧出发,万一老柳派他的司机回来看着我就糟糕了,我就真的哪里都去不了了。要快!”
没想到事情竟然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分秒必争,“好。”我说。
娜娜挣扎地扶着床爬起来,走到床头那摩挲了一阵子,拿出一个精致的紫色小皮箱,她打开以后推到我眼前,乖乖,一叠叠的,全部都是红票子。
“安迪,这是我的私房钱,二十万,你先拿着。不用担心我,我还有一个一样的箱子。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用得上这些现金。”她苦笑了一下,接着说,“老柳把我的手机砸了,现在你先帮我在网上买机票,先飞上海,再飞多伦多,我怕直接从北京起飞,老柳会截住我。另外,你再帮我在网上把酒店房间定了。你都订好的,不用管钱,我要是额外还需要你给我订什么,就麻烦你了。”
“机票和酒店根本用不了这些啊。”
“没事,你先拿着,回来的机票也许还要你帮我订呢。”她的眼神就像是要奔赴战场的士兵,有坚定,更多的是悲哀。
我没有再多说废话,带着她下到车库,把车库深处那辆落灰的黑色SUV启动了引擎。。。
去机场的路上,天空微微露出的鱼肚白搭配着还没有熄掉的黄色路灯,越发显得路途孤寂,悲凉。
我问她,“身上疼吗?老柳他。。。”
她笑了笑,摇摇头,“我没在想老柳,我很少想他,我想的是那个人。分手为什么不说出来?突然消失是什么意思?我这一次不为别的,我就是要抓住他,要他说个明白,给我一个交代。”
我叹口气,“如果你找不到他呢?”
“那我就一直找。”
“他也许会躲着你。”
“那也要他出来说个明白。”娜娜哭了,“做人不能这样。谈得好好的,不能说消失就消失。不过也许我误会他了,他只是太忙了,或者手机被人偷了,或者突然生病了,总之也许出了什么岔子。那我就去跟他道歉,请他原谅我的焦虑。”
我沉默了。
车轮摩擦着五环粗糙的道路,沙沙响着。
又过了一会,娜娜说道:“安迪你肯定觉得我傻。和当红大明星谈恋爱。明明知道是飞蛾扑火,还一往情深。可是,对于我来说,他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那一束光。有了他,我觉得那些毒打、辱骂都不算什么,失败的婚姻算不了什么,失败的人生也算不了什么。有了他,我才能活下去。他就是我的梦想。”
她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支烟,接着说:“我没把自己活好,我知道我把自己的生活弄得很糟糕,一团乱麻。我几乎没有赚钱的能力,没法独立生活,以前,要不是和老柳生活在一起,我很有可能就得回老家那个小镇过。所以不管老柳怎么样,我都得忍着。有所得,就得有所失,这个事情我接受。再后来,我当上了主播,网上有很多人喜欢我,我还能赚到钱,我突然觉得生活有了希望,突然觉自己没有那么糟糕,靠自己的能力也能过得很好。再后来有了他,我觉得真正的生活才开始,这才是活着。我第一次知道活着有多快乐。”
再后来,一路无话,只有刷刷后退的黄色路灯。
在机场的时候,娜娜紧紧地拥抱了我,说:“安迪,不管能不能找到他,我都不会再回那个家了。我想好了,还是自己过开心点。也许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但是我会永远记得你的。保持联系,我的好安迪。”
我强忍住眼泪,拍了拍她的肩膀,目送她一瘸一拐地走去安检口。她的背影小小的,瘦得让人心疼,手腕上青紫还鲜明得夺目。
几天之后,我在各大手机APP端看到了全国知名的男明星绯闻事件,安迪是那些女孩子中的一个,然而,我却没有在各个报道中看到像是她的口吻说的话。
娜娜的梦碎了。她的光也熄灭了。
她被狠狠地辜负了,也许她化名为某一个网友抨击了他,也许她仍旧在等他。
娜娜像是从微信里消失了。她不再给我发信息。也许证明她过得不错。
几个月以后,在小区散步的时候,听保安说,我家楼上的房子被低价出售了,好像卖给了一对刚刚结婚的IT业人士。
小区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和悠闲,我依旧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忙乎一阵以后出门去街心花园对面的早点铺子买早点。生活一如既往。
快要写完这篇文章的时候,因为工作关系得看一大批网剧和短视频,点开一个校园搞笑短剧,我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白净得像刚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冰块,头发剪成了□□头,却依旧不减她惊人的美貌。她略带点羞涩又有点俏皮地说起台词:“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鲜肉老师呀。”
一双大大的杏眼笑眯眯地看着镜头,像含着一汪春水,又像阅过了山丘。
窗台突然飞进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叫得欢快,细看看,它的羽毛蓝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