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殇》妖月

4、第 4 章

　　五年后。
　　“珞姐姐，珞姐姐！等我啊！等等…”绯红衣裙的女孩子提着裙角急匆匆跑着，脑后水红色丝带结起的小辫子一蹦一蹦，脚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只雪白的银狐。
　　远远跑在前面的紫衣女孩飞快的回一回头，脚下却不曾稍停，笑道：“哈哈，你怎么跑得这么慢，笨死了！”
　　小明靥心下更是焦急，脚底一滑，生生扑倒在一块大青石上，疼得她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带还是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小芳珞见她没有跟上来，奇怪地回头望去，却见她孤零零地抱膝坐在路旁，便走过去，笑道：“怎么啦，怪姐姐不等你…哎呀！腿怎么流血了！”
　　芳珞掏出粉色绢帕，系在明靥擦破的伤口上，轻轻挽了一个蝴蝶结，这才用手指狠狠点着明靥的额头说：“活该！这么不小心。”
　　明靥也不躲，瞅着芳珞的脸羞愧地微笑着，洁白的膝上粉红色的大蝴蝶在微风中，一扬,一扬。
　　“珞姐姐，要不你先去迎荆家表哥…”明靥歉疚地低头道。
　　芳珞这才想起来刚才那么着急的原因，惊道：“哎呀，真的！都这么晚了，棘表哥一定等得很着急呢。那…我先去，你一个人待会儿去会客厅…？”
　　“没关系啦，我歇一歇，一会儿就好了，姐姐你快去吧。”

　　芳珞气喘吁吁地奔进会客厅，大声唤道：“爹！娘！”
　　凌夫人笑吟吟地牵过女儿，嗔到：“小鬼灵精！在客人跟前儿也还这么无礼么？”
　　芳珞一扫厅内，果然是满座的大胡子男宾。便一吐小舌头，向四周盈盈然施了个礼，脆声道：“芳珞见过各位公公叔叔伯伯！”
　　众人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我等只是小主人部下侍卫，当不得凌小姐如此大礼。”
　　芳珞听他们这话便也不再理睬，搂着母亲胳膊，撒娇道：“娘，棘哥哥?呢我这麽晚才来，就是为着给他去采最鲜嫩的山花儿作见面礼的——怎麽倒不见他？”
　　凌夫人道：“唉，棘儿这孩子，刚刚非说要一个人去散散心，怨不得他不懂礼数，打小就没了娘亲，前些日子爹爹又遭了奸人暗算……他今年也有十一岁了吧，怕是也懂些人事了。”
　　芳珞起初只道表哥是来山庄渡暑的，不想原是遭了这麽大的变故。她见众人神色骤然黯淡下去，气氛也僵硬了不少，只好无聊地坐到母亲身边，不再言语。

　　明靥眺望一眼正沉下去的夕阳，懊恼地抱着受伤的膝盖，抚摩着银狐的皮毛道：“怎麽办？红姑一定很着急吧？珞姐姐也会生气的。唉，都怪我，真笨！”
　　银狐温顺的望着她，舔舔她纤细白皙的足踝。
　　“过一会儿也许会有侍女来接我们吧。可是……我不想让她们来接，她们又会怨我麻烦的。来，纯羽，咱们慢慢地，可以走回去的……哎呀！”
　　又一次跌坐在地，她又痛又怕，真有些忍不住要大哭一场……
　　“呜呜呜……啊啊——”
　　明靥一愣：不对呀，她还没哭出来呢。是谁，连哭也要抢她的先？
　　“啊——爹……爹你回来呀！”哭声在寂静的夕阳山路上回荡着，沉抑凄烈如同荒原中一匹落单幼狼的哀吼。
　　明靥循声望去，不远处的小树林中，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男孩跪在大树下，额头抵着树干，拳头不停地击在树上，悲恸呼喊着。枝叶间惊飞了一群鸟雀。
　　明靥吃力地爬起来，走近几步，却又跌在地上。她低低呼了一声痛。
　　那男孩蓦然站起，右手极迅捷地按住腰间佩刀，警觉地盯着半坐在地的小女孩，厉声喝道：“你是谁！”
　　明靥怯怯地望着他，道：“你别哭了，你看树上的小鸟都给吓跑了……”
　　男孩冷厉的目光依旧不放过她：“你叫什麽？是鼎剑山庄的人？”
　　“明靥。我叫明靥。恩……也算是山庄的人吧。”
　　男孩皱了皱眉，显然并不习惯她这种含混的说话方式，但他已经不再把她当敌人了。他走上前，皱眉问道：“你在这里做什麽？”
　　明靥低头笑了笑：“没做什麽。就是……腿摔了一下，没法回家了。”
　　男孩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忽然弯下腰，把她背在背上，起身就走。
　　“哎，你——”
　　“我带你回家。”
　　“哦。”明靥安心地伏在他肩头，正好可以看到男孩挺傲的鼻梁。他一言不发，稚气的脸绷得很紧。
　　“哎，你刚刚为什麽哭呢？你有伤心的事吗？”
　　男孩脸上一红，冷冷道：“不要多事。”
　　“哦。”明靥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月亮悄悄地爬上树梢，男孩忽然开口道：“别……告诉别人。”
　　“恩……什麽别告诉别人？”明靥一时没反应过来，“噢，你是说刚才——”
　　男孩扭过脸，躲开她天真的探询的眼光。
　　月儿啊月儿啊，荡荡月光悄悄的不去打扰。小小的手轻轻抚上那倔强的少年的脸。
　　男孩一怔，脚步停在清凉的月光中。
　　“你瞧，眼睛都肿了，怎麽瞒得过他们呢？”

　　清悠悠的溪水上清悠悠的月亮。
　　害羞的不归鸟小小声的唱。
　　夏末的风从远方吹到远方。
　　少年时白花瓣飘飞成满地忧伤……
　　小小的手捧起泛着碎光的溪水，覆在男孩微肿的双眼，温情而柔怯的抚摩，似乎有一股洁白的清香在夏夜里弥漫开来。
　　“有一点儿香……”男孩闭着眼睛，忽然小声道。
　　“真的？”明靥便凑上去嗅嗅自己的手，“是呢。是今天在山里采梨花时沾了花香吧。”
　　“山庄的人放心你自己跑出来？”
　　“才不呢，是芳珞姐姐带我偷跑出来的，芳珞姐姐说今天庄上要来一个小哥哥作客，所以带我去采鲜花送他。为了摘到最好看的那枝梨花，我还把衣裳划破了呢。你瞧。”说着伸出手臂给他指袖子上的划痕。
　　“你是凌芳珞的妹妹？”
　　“对呀。”
　　“恩……”
　　“恩？”
　　“我的眼睛好了没？咱们快走吧。”男孩站起身，再一次背起明靥，依旧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但是脸似乎绷得没有那麽紧了。
　　真是个奇怪的小哥哥，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