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NARCISSUS殿下

1、第一章

　　（一）

　　赵三公子很是倒霉。

　　他不是最近倒霉，而是一出生就倒霉。

　　赵老爷十五岁收通房丫头，二十岁娶亲，妻妾成群。怎奈他命不好，小妾姨太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收，可别说子嗣了，连个丫头都没生出来过。

　　赵夫人沐浴斋戒求神拜佛二十多年，肚皮也没动静，干脆放弃了。从此鸡鸭鱼肉吃着，膀大腰粗心宽体胖，就让后宅那群小妖精自己闹。

　　赵夫人这样吃吃喝喝两年多，忽然某天凤梨吃多了，支着粗壮的腰身上了几回茅房也不见好。赵老爷赶紧请大夫来看，这一看不打紧，都怀胎八九个月眼见要分娩了。

　　后来赵三公子问母亲当日情形，赵夫人如实相告：“你是在茅房拉的。”

　　赵夫人痛了两天两夜，在第二天夜里生下了儿子，第三天清晨生下了女儿。

　　而赵三公子就是那稀里糊涂生下来的龙凤胎哥哥。

　　赵老爷那是喜极而泣老泪纵横，抱着粉妆玉琢的兄妹俩跟抱着两尊玉佛似的，就差没放神台上供起来。

　　这万千宠爱的日子还没过几天，一云游道人便来了，说赵公子命太金贵，怕让阎王收了，故排行三，好歹骗着判官前面已折了两个，还请手下留情放过这个。

　　这还不算完，赵三公子没出周岁，又来了一云游僧人，说赵三公子出生时辰不好，富养怕是养不活，得贱养。

　　于是赵公子三岁那年便带上一车一车的行李，浩浩荡荡地让父母送到戏班子里寄养了。

　　班主当时还不老，仍是名角儿，才开始带徒弟。师父坐在太师椅上拉着赵三公子看了看，摸了摸他身上的骨头，给他判了命：又是个唱青衣的，可惜好名字都有主了，你就捡剩下的，叫完松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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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三公子就这么成了赵完松，在梨园里一养就是十五年。公子哥儿虽养在梨园，更多的还是跟家里派来的先生念书。

　　赵完松书念得不怎么样，戏倒是唱得一流。他眉眼长得标致妩媚，画了妆后那么一瞥，那真是倾城倾国风情万种。

　　再美也禁不住人倒霉，前几月他师弟病倒了，开不了嗓，他便去代了两场。

　　原是世家公子玩票，怎料一唱而红，硬是成了角儿。

　　这本是好事，赵完松开始很是得意，唱遍了秦淮两岸，一时风光无限，过了好些天才回来。夫子气得跺脚，掏出戒尺作势要打，可毕竟是自家少爷，又不敢真的打。

　　最近有人上门来捧场了，还捧了很多场，人家专门点名：只捧赵老板。

　　倒霉就倒霉在这里。

　　捧场的施公子出身名门望族，家里世代书香，他就在山上的九方学堂里念书，学问是极好的。

　　这么个人捧场倒是不要紧，问题是捧场捧到了后院里，还进了他的房看了他的作业。赵三公子唱戏是一流的，但做文章就未必了。

　　尴尬的是他开始不知那便是施公子，见他年纪比自己小一些，也不拘谨，说了一通梨园的事，趁着兴起顺便把读过的圣贤文章胡乱说了一通。

　　后来知道那是名震江南的大才子施山茂，赵三公子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施山茂借了他的功课回去细看，看完便亲自送了回来。赵完松捧着功课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而施大才子在他对面温和地晃着扇子，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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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施公子在山上吃饱喝足撑得慌，趁先生不留神，撺掇了几位同窗下了山，半途还拐带了先生乖巧听话的小女儿。

　　小姑娘才十二岁，梳着羊角辫，让一群半大的少年轮流背下山，把山歌童谣唱得比蜜还甜。

　　刚到了山脚，便听到对面敲锣打鼓地开台。

　　登台的便是赵三公子。

　　终日在山里念书的学子哪听过这样的戏，名满江南的施才子也没看过台上这天仙似的人。

　　小姑娘看上了瘾，从此每回都缠着施山茂要下山看戏，施山茂估摸一下先生入睡的时辰，然后蹲下身背起丫头便走。

　　捧场不止施公子，一群闹哄哄的土财主恶地痞抢着捧赵老板。施大才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到了最后坐到前排正中间的就只剩他一人，小丫头搬了张矮凳坐在旁边，吃着戏园招待的糕点。

　　一来二去的台上台下两人也熟了，尤其是台上赵老板，前排都是脑满肥肠，居中坐着这么一位斯文儒雅的少年，看着就神清气爽。

　　后来几回施山茂没把小丫头带去，赵三公子谢场后直接把人带到后台喝茶，最后直接带回后院自己屋里。

　　茶喝过了，天聊过了，互报家门连功课都带回去看过了，从此赵完松登台，必有施山茂包场。一名角，一才子，顿时名声大噪。

　　这逍遥日子还没过多久，施赵两位公子大名传到两家老爷耳朵里，两家家长勃然大怒：堂堂世家子弟，混迹三流九教、画妆登台唱戏，成何体统！

　　于是一家带着下人，一家带着家丁，冲进了戏园把台下的跟台上的抓了起来。台下那个绑回山上念书去，至于台上那个，赵老爷头疼不已，跟施老爷聊了几句，一合计，也送到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