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云吟》蓝梦羽

2、第一章 相遇

　　正值盛夏时分，烈日当头，闷热十分。
　　这是间简陋的茶铺。铺子不大，只有四张零散的桌子，除了一个掌柜，也就一个小二。因四周没有任何阴凉遮掩，使得铺子里更是热如火炉，偶尔有二三个路过歇脚的茶客，也不逗留，匆匆而过。
　　大概都是去山上的南曲山庄吧，店小二想着，一手抹了把汗，一手不停地扇着扇子，却依然挡不住热意。
　　“来豌凉茶！”一个刚进店的彪形大汉大咧咧一坐，吼了声。
　　“来了！”店小二听到茶客的召唤，赶忙放下手中的扇子，从壶中倒出一大杯茶水，端到了桌前：“客官，您的茶。”
　　早就口干舌燥的汉子迫不及待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后 “哗”得一声喷了出来，吼道：“这也叫做‘凉’茶？热茶还差不多！”
　　“这大热天的，小的也没办法啊，”店小二苦起脸为难道。
　　“大爷我管你有没办法，告诉你，大爷我可是山东三虎中的白虎，再不给大爷一碗凉茶解暑，就把你这店给砸了。”
　　“这……”店小二在这处谋生自是识人无数，眼前这大汉必是江湖人物，可惹不起。店小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不由地环顾四周无声地求救。
　　店中除了在后边忙活的掌柜，只有几个早就闻风色变的散客，唯独一位独坐在角落的白衣公子似乎不为所动。店小二自知向掌柜呼救已来不及，只得看向白衣公子，而后者在听了白虎的一番威胁后似乎微微一皱眉，却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呵呵，原来南曲山庄山脚下也敢有人闹事，”清脆的声音伴随着一串的笑声由远而近，转眼竟到了耳边，几乎同时，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飘进了茶铺，令人呼吸一顺，无限舒爽。
　　铺中几人齐齐抬头，只见铺门口站着一个白衣少女，背着光让人看不清容貌。但那笑声与香气已为这阴暗的小店带来了生机与活力的气息，凉凉的，除去了满屋的热气。
　　“小丫头，你是何人，管大爷这码子事——”白虎不悦一个小丫头竟如此出言不逊，更怒的是她说得却是事实。
　　“错，大错。”少女摇了摇青葱似的食指，虽然面容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表情，但从那声调中便不由让人联想到她脸上假似认真的神情。“其一，我不是小丫头。其二，这家茶铺好死不死地正好是南曲山庄的产业之一，只要是南曲山庄的事，本姑娘就管定了。”
　　“你和南曲山庄什么关系，”到底还是忌惮于南曲山庄的名声，白虎谨慎地问了句。
　　少女摸摸脑袋，思索了会，才道：“其实没什么关系啦，只是看不惯你这行为。这大热天哪来的凉茶，强人所难可不是大丈夫所为，还是说山东三虎就是如此蛮不讲理？”
　　见白虎张嘴又要骂，少女却不给他任何机会，接着道：“就算不说你是习武之人，你个大男人还在意什么冷热，如此斤斤计较，岂不是比女人还扭捏。”
　　听了这话，店小二不由想笑，但碍于汉子不敢笑出来，那憋着的模样甚是古怪，而一旁静观其变的白衣男子闻言也不由勾起嘴角。
　　白虎狼狈地被一个小丫头耍，心头窜起怒火，大吼一声：“好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大爷今天就让你瞧瞧这江湖不是你爱说就说的！”话音刚落，左手一拍桌，桌上的茶杯猛得腾空，右手紧接着一击，那杯子便直向白衣少女飞去。
　　事情发生的很快，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那茶杯已经飞到少女面前了，眼看就要是个头破血流的画面了。
　　“嘻嘻，”却听她轻笑一声，水袖一舞，那势如破竹的茶杯已经稳在她手心，竟滴水未洒！
　　没人看清少女是如何躲过那凶器，更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接住茶杯的，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一切只因她躲闪而显露出的容貌让众人呼吸一滞，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随性上扬的嘴角带着似乎永不消逝笑，为她染上无限的生机。眼眉笑弯如月，眸中眼波流动，明澈无邪。及膝的长发张扬不羁地散着，发髻上插着支五色琉璃珠钗。白色丝绸裙上绣着几朵玉兰，淡雅中带着几分秀气。随着她的动作，衣裙无风自舞，带起一阵阵的凉意，风中隐隐弥漫着淡淡的兰香。
　　“哎呀呀，好险呢。就算不喜欢这好茶，也不该到处乱扔嘛，我还给你了，”呆若木鸡的众人还来不及醒悟，却听那话音刚落，就见秀手一挥，茶杯已不偏不倚砸到毫无防备的白虎脑门上，痛得他大叫了一声。她却不理会一边抱头呻吟着的白虎，伸手在仍未回过神来的的店小二眼前晃晃，有点担忧地问：“咦，小二哥，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店小二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就这点本事也敢砸店，”少女甩甩袖子，轻轻抚平皱褶，一道犀利的目光射向白虎，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你——你是什么人——” 白虎捂着肿起的脑门，心惊地退了步。他自认武功在江湖上有个中上，自己九分功力的一击居然让一个年少的姑娘轻而易举地接下，还在片刻间就伤了自己，那种功夫，江湖上不可能没有传闻。
　　“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啦，”少女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对着店小二微微一笑：“小二哥，我要一杯茶，再来两碟小菜，”说完，自顾自地找了张桌子坐下，完全忽略了震惊的白虎。
　　“好——好的——”店小二在他“恩人”的笑容下早就心悦诚服，感激不已，手忙脚乱地倒了杯茶，又从里头端了两样精致的小菜，一起毕恭毕敬地放在她的桌上。
　　少女很不文雅地大饮一口，叹道：“果然是好茶！”
　　几口后杯中茶已见底，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她便起身，准备付账。
　　手向怀中一探，笑容瞬间消失。
　　哎呀，惨了，出来太急了，忘了带银两，真是犯了独行江湖的大忌。
　　看着少女有点僵硬的神情，店小二不由难以置信：这么清丽的姑娘居然没钱！
　　“呵呵，”少女的错愕只是一瞬，眼眸一转，甜甜的笑又浮上脸庞：“小二哥，我能不能先欠着，改日一定会还。”
　　“呃，好……”被那如微风般的笑迷住，店小二早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不行！”强硬的两个字震醒了恍惚的店小二，惊出一声汗，回头一看，原来是掌柜听到吵闹声从后边出来了。
　　“忘了我是怎么告诫你的吗？我们铺子属于南曲山庄，也因为有曲庄主的庇护，我们才能安稳地过日子。曲庄主最恨的就是赊账赖账，所有买卖是一文钱不能少，要被山庄知道我们这般做生意，恐怕这店也开不下去了，”掌柜厉声训斥着店小二。
　　“这样啊，”少女小声地嘀咕了声，笑容却未减灭，自顾自地环顾四周一圈。
　　店里本来客人就不多，刚被她一闹，更是赶忙离去，生怕受到牵连。此刻店中就剩坐在角落的那个白衣公子了。他的脸隐在阴处，自始自终都静静地喝茶，似乎完全没察觉刚刚的闹事。少女细细打量了一下，见他衣着很是朴素，不过她知道这些都是掩饰，眼尖的她早就看到了他手边的那柄剑。只见剑剑鞘上雕刻着复杂的纹路，剑柄上是一条龙，龙眼处嵌着颗红色的宝石，光这剑只怕已是价值连城，所以……她眯起眼，打起了小算盘：这人一定不会是穷人。
　　“这位大哥，”念头刚起，她便三步跃到白衣公子面前，“不知是否方便借点银两呢？”
　　男子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准准地对进少女明亮的双眸。
　　刹那间，一缕灼热的阳光照进了店中，驱散了一切阴霾。

　　她从来都每见过这样一双眼眸。幽黑深邃，深不可测却炽热如炬，仿佛能看穿人心底所有的秘密。在她的注视下，他的嘴角动了动，勾起了抹淡淡的文雅的笑，那抹仿佛天生就归他所有的笑为他俊朗的五官添上了分独一无二的光彩。可她看得分明，那分笑意唯独没有漫延到了眼中，眼眸依然平静冷然，看的她心头凉飕飕的。
　　这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完似天人，却又另人捉摸不透！
　　她确信，他的一抹笑，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很多女子为之倾心。她不否认，在那一霎那，阅人无数的她也看呆了。
　　白衣公子倒大方地任由她放肆地看着，不慌不忙地又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问了句：“看够了吗？”
　　“啊？”少女此刻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干笑了两声，眨巴眨巴眼，道：“看够了看够了。那不知公子对我刚刚的提议——”
　　“修轩云。”
　　“诶？”少女被那凭空冒出的三个字打断，一时摸不着门道。
　　“在下名叫修轩云，”他重复了遍。
　　“哦，是修公子啊，”她点点头，心里暗想，原来不只是他的笑，连他的声音也是如此柔和尔雅的。她迅速在脑中搜索了下，没这号人物。唉，可惜了他这张脸生得如此俊俏，要是再是个江湖闻名的大侠，那一定和君遥堡的那个人有得比了。
　　修轩云从袖中掏出几绽银子放在桌上，道：“这些你都拿去。”
　　少女顿时心花怒放：她不仅没看错人，而且还很走运，遇到个大方的人呢。
　　“谢谢你了，”她转身付掉饭钱，“那么，就此别过了。”
　　“等等，”在她不客气地兜起银子准备继续上路时，他却扣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指修长，手指温热而有力，让她的心莫名地多跳了一下。
　　“嗯？公子还有事？”她微笑，她自认为她的态度已经很诚恳。
　　“你拿了钱，就打算这么走了？”
　　她哑口无言。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她突然有点后悔。
　　挠挠脑勺，她说：“公子，我时间很宝贵，不能以身相许。”
　　修轩云不禁宛尔，笑道：“你误会了。只是这比钱不是个小数目，你能还也就罢了，只是看你这样……如果姑娘还不起，那就当你欠了一个人情，江湖上义字当天，你既受了恩，日后如果在下有什么困难，还希望姑娘也能伸出援手。”
　　“这是自然，”听他这么说，她放心了不少。
　　“姑娘连个名字都不留，日后在下要去哪里找人？”
　　她想想也有道理，忙说：“我叫——”讲了两个字，她却打住了，清了清喉咙，重新郑重道：“我叫南吟。”
　　“那么南姑娘，请问你这是去往何处？”
　　南吟眨眨眼，不假思索脱口道：“我要去君遥堡。”
　　“所为何事？” 他很自然地套着话。
　　“找他问个明白，”她的笑微微一敛，这几个字说得却是有点黯然。
　　“他？”修轩云眯起眼：“不会是那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公子吧？莫非你也看上他了？”
　　她脸上泛起片匪夷所思的绯红，喃喃道：“还不是一个约定——”她突然打住：“我干嘛和你说这么多。我欠你的这些钱，我日后一定会还你的，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他说什么，就转身离开。她的步伐轻盈如风，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南吟……我们会再见的，”被抛下的人细细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