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沉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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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是由无数个破碎的零星拼凑而成，万事万物就是一个圆，一个轮廓破碎，无法修复的圆。
阳业嘉利元年：陈国国都
阳城：
建国三年，陈国自新帝登基以来，内休兵器，外抗敌寇，屡次主动发动战争，数次侵略邻国卫国。战火燎原，鲜血染红了一片星野。
固来陈卫两国交战颇多，自新帝登基后，不知为何，更甚以往。
众人更加未解的是，陈国国君的皇后，竟还是卫国亲封的长乐公主。
本是因为两国联姻而在一起的两个人，一个登基之后常年亲征沙场，一个更是深居简出。起初和亲永保和平的初衷谁都没有做到。
记得三年前新皇刚登基之时，亦是册封皇后之日。
朝华宫殿内，一派的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穿着华衣锦服，秀色龙袍的御浮业，神色俊然，冷然地直视着黄金龙椅下，跪着的众臣子，从头至尾，未曾看一眼身旁一样是锦衣华服默然冷视的女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其以明年为阳业嘉利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所有合行事宜，条列于后，钦此。”
身旁穿着凤袍，双手缩进裘衣的元上阳，眼角微微颤了颤，看着前方念着圣旨的公公，沉思许久。
在天下百姓面前，众人仰视之下，她被册封为皇后，一个象征着至高无上，荣耀尊贵的位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卫国亲封长乐公主，侧君之旁，□□之奉。德才兼备，容得可佳。贤良后群，得以见章......深得朕心，特册封为皇后，入主六宫，赐凤印，凤袍，钦此。”
元上阳在婢女巧儿的搀扶下，提着凤袍的衣摆，缓缓而下。
踏过红色的绒毛地毯，走过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路。跪在了已是高高在上的御浮业脚下。
而坐在龙椅上的他，眼眸一直盯着跪在楼阶下面的可人儿，那熟悉的面庞，自己明明就是熟悉的，可是却又如此的陌生。
呼吸微微急促，似害怕被人知道似的，只是片刻，便收回了目光，神色却依旧默然。
“臣妾，谢主隆恩。”元上阳抬起纤纤玉手，接过玺绶，微微伏地，坚定的眼，淡淡扫过龙椅上的人，就像是扫过一件摆设。
皇后，是啊，他承诺过的，皇后之位，一世荣华，这都是他给她的。
御浮业看着她伸手接过托盘，代表着她承认了自己的皇后之位，承认了她是他的妻子。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神色却仍旧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心中却有一丝丝令人察觉不到的欣喜。
只是他没有想到，接下来元上阳的话，会把他再次打入冰封的谷底。
“臣妾定尊皇后之德，协管六宫，平六宫之事，免皇上后顾之忧，但臣妾有一不情之请，请皇上恩准。”御浮业闻言，眼眸颤了颤，脑中松开的弦再次绷紧，一种恐惧感莫名袭来，只听她道，“一直以来，臣妾以先皇为尊，早已待其如生父，感情颇深，怎料先皇归于五行，唯愿皇上恩准，臣妾于钟灵寺守孝三年，以告先皇在天之灵，以慰臣妾之千古孝心。”
巧儿在一旁轻轻地拉过她凤袍的衣角，提醒着她不要再说下去，三年，莫说三年，寻常人家守孝也不过三月。
她怎么也没想到，元上阳会在今日这般隆重的封后大典上，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要是明眼之人，都可以看得见御浮业此时听到这些，开始寸寸龟裂的神色，眼中极力压制着愤怒。
“万望皇上恩准，告先皇在天之灵。”元上阳依旧不肯放过此次的机会，似忽略了御浮业眼底所有的警告。
她轻盈的声音回响在偌大的宫廷，轻轻的，却犹如石头般重重地砸在了御浮业的心上。她要守孝，美其名曰是守孝，实则是她不愿意再见他，不愿意要他，他依旧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了世上最高的位置，却不胜寒。
大臣们都瞬间屏息静气。
而她依旧倔强地直视着高高在上的人，毫无畏惧。
要是畏惧，她早就畏惧了，如今，沧海桑田，她早已无欲无求。
御浮业也没想到，她会用先皇，用百姓，用千古的孝心来逼他，逼他同意，让他在全天下面前，让他在今日这般重大的日子里，反驳不得。
元上阳，你当真这般绝情绝义？
本以为御浮业会在朝阳宫殿上大怒，可出乎意料的，大臣们却只听他缓缓道来，语气甚为平和。
“皇后孝心如此，朕深感欣慰，即是守孝，朕，又岂有不准之理。”他的声音极其压抑，带着一丝的颤抖，对着宣旨的王徳道：“皇后孝心感天动地，朕也感怜颇深，且着令太史宫，记录在册，朕......准奏。”
他指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抓住龙椅的皮垫，指甲嵌入皮垫里，轻轻摩挲的声音，连站在一旁的王徳都听得清明无比。
“臣妾，谢皇上。”像是完成了什么似的，她面朝地面，轻轻地叹了口气，如释重负般，扶着巧儿的手，退至一旁。
御浮业扫过元上阳默然的脸庞，见到的是她似乎什么也未发生过的模样，让他胸中更是犹如集火一般，声色稍大：“今日登基大典，祭祖，祭天，封后，已顺利完成，朕宣布，国宴......开始。”
声音带着无数的冷冽，从开始的高亢，到后来的沉痛般的叹息。
片刻之后，众人在炮声鼓声之下，盛大国宴，就此开始，众多的大臣更是带着爱女前往，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
御浮业为了换便衣便回到了宫廷中，扶着床榻，想起今日元上阳这般决绝的态度，一时之间怒气蹭蹭上涌，他甚至连此刻的呼吸，都感觉得到窒息。
继而更是徒手摔碎了整个晋华宫的陈设。瓷器破碎的声音，桌椅翻倒的声音，在暮夜之下，更显得极为刺耳。
许多宫人前去劝阻，可是进去不久，全都踉跄地滚出了朝阳宫。
那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国宴之后，元上阳便衣去了钟灵寺，而御浮业则在半月之后，调兵遣将，亲征疆场，辞别，竟是三年。
一场红尘陌路，可谓演绎得；淋漓尽致。
阳业嘉利三年：
陈国国君御浮业收服了业胡部族，凯旋而回。
钟鼓响彻云霄，礼炮轰鸣。
在前往宫城的市集大道，百姓纷纷下跪迎接。
众兵马前面，那个穿着银白铠甲，手执着缰绳的，正是他们的君主：御浮业。
因为胜仗，百姓的情绪极其地高涨，喧嚣声仿佛盖过了一切。
身后的戒临对着他耳语：“陛下，上阳殿的宫人来报，娘娘身子不适，不能迎接，还说万万请陛下恕罪。”
戒临的话犹如一道魔咒，直直击打着御浮业的心灵最深处，他凝视着前方的宫墙：“朕知道了。”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三年的大漠风沙，把他这种性格磨得更甚。
然而接风宴开始，朝臣却久久都没有等到他们的君主。
只有戒临在主持着一切。
上阳殿：
烛光明明暗暗，月色更是洒落了整个天际。
坐在藤椅上的人儿，身影纤瘦，长如海藻般的黑发，铺散在双肩，盈盈动人，但在帘帐的映照下，更是显得凄凉。
元上阳左手拿着针，右手串着一根细细若游丝的线，一边的巧儿拖着托盘跪在地上，托盘上是她那一件三年都未曾动过的凤袍，风华依旧，人影空廋。
“娘娘，您就换上衣服，去参加国宴吧，您不去迎接陛下，在众人面前已是失礼，若是连国宴也不去参加，更是把帝后不和的传言坐实了，陛下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决议来了？”
三年前元上阳请求守孝于钟灵寺，御浮业半月后就选择了亲征卫国，如今战争依旧在蔓延，卫国的许多城池以及部族都已经失守，本来想着御浮业会继续北上，大军荡平卫国，才会回还。
可是在收服了业胡部族之后，陈国大军班师回朝，并未再向前。
巧儿泛红的双眸溢出了丝丝泪水，可是元上阳似未听到一般，依旧绣着面前的一幅山水墨画。
“娘娘，您就别再和陛下死杠着了，陛下的的确确是深爱着娘娘的。”巧儿极尽地为御浮业说好话，御浮业对元上阳的妥协，众人是看在眼里的。
“巧儿，你明白什么叫做深爱吗？”元上阳执着针的手停下，缓缓回首，望着巧儿微红的眼眶：“深爱，是不希望自己爱的那个人受到任何伤害，是希望他过得比自己好，过得比自己幸福，不是因为任何的原因，而放弃，这才叫做深爱。”
元上阳说得那样轻飘飘，看似毫不在意，实则更是让人有一种她亲身经历的错觉一般。
“即使巧儿不懂爱，可是娘娘，这是国宴，您身为皇后，理应出席，莫让有心之人乘机抓住了把柄，更莫让陛下心寒。”
“参加国宴？”元上阳幽幽问道，唇角带着丝丝嘲讽与不屑：“你是要让我去参加那灭了我母家部族，侵略了我卫国土地的宴会吗？”
“母家部族？”巧儿抬首。
“业胡部族，是我母亲出身的部族。”
原来是这样，难怪昨日陛下攻下业胡的消息传来时，元上阳会失神，回到了上阳殿后，更是未再出去过，像是魔怔了，一直绣着面前的山水图。
“可是，娘娘......”巧儿执着地想再劝一劝，元上阳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如今，碧已成朱，血流成河，国仇家恨，犹同陌路。”
元上阳轻轻地说着，不着声色地叹了一声，对着巧儿冷然一笑，那一笑，仿若走过了千山万水的释然，而后回身继续绣着自己的山水图。
如今的他们，之间横亘的更不单单是情爱的伤痛，更多的是家国利益，家族仇恨。
原来他们，在不知不觉间，都不能再回头。
巧儿震惊之余更多的是诧异，一时之间，竟不知用何种方式再劝说下去。
“嘭”的一声，是大门被踹开的声音，打破了屋内良久的沉寂。
御浮业一袭银白铠甲走进来，墨发上更是带着屋外飘起的小雨，莹白亮透，整个人显得风尘仆仆，疲惫至极。
他的脸上多了一道疤痕，即使结痂，依旧惊心触目。
“参加陛下。”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见来人是御浮业，纷纷伏地，更是低首不敢言语。
巧儿也应声放下托盘，伏在地上。
御浮业扫了一眼上阳殿的陈设，以及巧儿手上端着的凤袍，再看着坐在不远处依旧忙碌的元上阳，眸色暗了暗。一切都还是离别时那番模样，只是物是人非。
脸上似乎是因为方才元上阳的那一番话，显得极其阴沉。
直直向着她的方向大步走来。那脚步声，一声声地全都扣在了元上阳的心间，即使她假装镇静，还是在他踹门之时，那构筑依旧的壁垒，全然崩塌。
她听到了宫人的跪拜声，神色淡然，缓缓起身，眼神更像是一尊看破了尘世的佛陀，似乎不论任何事，都未能影响她的心绪半分。
御浮业是讨厌，甚至是憎恨她的这种默然，更想把她脸上的伪装撕碎，他宁愿她哭，她闹，而不是静静地一个人暗自悲伤。
她并未直视来人，只是低头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是参见，不是迎接，所以说，她这三年来，从未记挂过自己。
三年的时光，就如逝去的春水般，无迹可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沉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