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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离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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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浮业极力忍住心中的苦楚,那淡淡的哀伤,她并不知道,即使是她这般毫无故意的默然,也会让他心痛无比。
他最初的最初,似乎从未想过伤害。
“陛下,娘娘前些日子患了些风寒,并非是故意不去迎接圣驾的,更不是故意不出席国宴。陛下,万望陛下体恤娘娘的身子。待之后,奴婢会服侍娘娘去参加国宴。”
巧儿见到了两人异样的眸色,先发了话,说是元上阳身子不适,潜台词就是元上阳不适合参加国宴,也是希望御浮业看在元上阳的身子上,不要惩罚她未按时出席国宴的事。
御浮业闻言,抬首,深吸了口气,余光扫了片刻地上伏着的宫人,大喝:“全都给朕滚出去。”他生气了,生了很重的气,即使是这样,元上阳也知道,他不肯的,不肯对她发火,不论是往昔,还是如今,他都是不肯伤害她半分的。
可是御浮业,你可知道,你给不了我一世,我也许不了你一生。
他眼眸却早已转向了别处,不敢再看向跪在地上的元上阳,他怕了,三年的时间,他真的害怕了,害怕她会离开,更害怕见到如今她的漠然。
即便那还是自己记挂多年的心爱之人。
元上阳淡淡地望着身边跪着的宫人们,巧儿也因为御浮业突如其来的大喝,眼眶再次涌起热气。似哀求地望着元上阳投过来的目光。
“你们先出去吧。”看着巧儿担心的眼,她再道,“放心,本宫不会有事的。”
巧儿担心地往上试探性地看着御浮业傲立的背影,只得点了头,众人弯着身子,踉跄地出了上阳殿,巧儿最后还把门给关上了。
整个原本寂静无比的上阳殿,在众人退下之后,更显得寂寥无比。
依稀只能听得见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时光如果能像此般静止那该多好,就让他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天荒地老,知道海枯石烂。
可是一旦想到方才她凉薄地说出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话,他的心就会瞬时凉了一大截。她说犹同陌路,这三年来,他与她咫尺天涯,确实犹同陌路。
“为什么?不愿迎接?”他没有挑开方才的话,而是用另一个问题问她,猛然地他才发现,她和他之间,竟然生疏至此,就连说一句话,竟也变得如此陌生。
“陛下,难道您不知道吗?”元上阳轻讽的言语,低头看着地上的青石板,那雕刻纹路极其的精致,整个上阳殿是当年封后的时候,他命人重新建制的,制凤成凰,还以上阳,她的名字命名。
暗含的意思,元上阳定是清楚,只是她从没为此问过他,而且亲征三年,她,从未向来使打听过他在边疆的消息,说是陈国的皇后,实则,在外人看来,并不像。
“元上阳,我说过,我要的是一个活生生有朝气的元上阳,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御浮业从地上把她拽起,力道却亦是温柔,突如其来的力道,从手臂传来,元上阳微微蹙了蹙眉头,唇角微勾。
眼眸在烛光的映照下,更加的明亮。
不知为何,御浮业竟非常害怕她这样的反应,即使是三年前,她请求去钟灵寺守孝的时候,他都未曾见过她如此决绝的表情。
元上阳冷哼一声,对上御浮业的眉眼,红唇缓缓吐出:“难道陛下真的不知道吗?”她停顿良久,“那个活生生有朝气的元上阳,早就在陈卫两国和亲之日,不,早就在林寂哥哥去世的那一天起,就死了,死在了卫国。”
她的人如今在这里,可是心却留在了卫国,留在了那个她日日夜夜想念的地方。
爱恨之间,对错之间,胜负之间,谁傻傻地爱上了,谁就输掉了最重要的筹码,哪怕手上的兵力再多,也只是徒劳。
御浮业指节分明的大手,随着他吃惊的眸光,缓缓地松开,倒退了几步,似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却表现得难以置信:“你,不再用刀,不再拿枪,不再骑马射箭,就是因为林寂死了,所以你也死了,对吗?”
他原来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瞬时地想要笑出声来。
他怎么忘记了,林寂,那个他们之间永远无法抹去的名姓,无法除去的阻隔。
元上阳并没有回话,而是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坐回了椅子上,重新拿过针线,继续忙碌。
昔日拿刀舞枪的手,今日却只能在这深宫大院里,绣着花叶,叹着世事无常,着实令人感叹万千。
望着她的背影,御浮业尽力地克制内心的痛苦,眼眶里的微红却彻底地背叛了他,他吸了吸鼻子,再次道:“元上阳,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心,哪怕一丝一毫?”
是啊,哪怕一丝一毫也好,那对他也是无比的恩赐,可是她从未说过,亦从未给过。
动心?这个词问得好,她到底有没有对他动过心,或许有,或许没有,因为如今的她,早就没了心,断了情。
她的手轻轻扶上那山水墨画上绣出来的凋零花朵,画上的枝叶零落,跌入尘土,叶落也还会归根呢,但是她呢,再也回不去了。
粗糙的触感在手上真真切切:“陛下难道不觉得这话问得很可笑吗?”
御浮业再次后退了几步,傻愣般地不住点头,一滴清泪缓缓划过脸颊,却又倔强地别开。
一个帝王,爱也哀凉,痛也悲凉,元上阳,你可知,我这般纵你,究竟为何?你又可知,你这般抗拒,又在我的心里划了多少刀,刀刀凌迟。
“难道你我不是心知肚明的吗?你我的联姻,无关花鸟,无关风月,更无关爱情,这只是一场利益与利益的结合,这本就不牵扯情爱,又何谈动心?”
御浮业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轻咳几声:“呵,元上阳,即使你百般不愿意,可是你还是我的皇后,你死也只能死在陈国,死在我的名下。”
既然说不上爱,那就永生永世地折磨吧。
因为只要你在,你在就好了。
只要远远地能看着你,就好了。
“死在谁人名下又有何所谓?如若可以,臣妾宁愿从未认识过陛下。”
元上阳的手从绣图上收回,盯着摇曳的烛光,好像失了神。
如果不曾认识,不曾相遇,那么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他不敢想。
那个不一样,或许就是失去。
她清冷的声音划过整个上阳殿,让听到了的人都觉得寒凉无比,更如原本就扎在他胸口的利剑,再次被人推入,鲜血染满了胸膛。
如今的她,不,可能更早,就已经否定了他们的相遇相识,那些他视如珍宝的记忆,在她眼中却分文不值。
“元上阳,你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御浮业满眼的通红,怒意上窜。
他在她面前极少的生气发火,可是这次,看来他是真的动了怒。
那一片的怒意,如果不释放出来,就像是火会瞬间吞噬自己一样。
“呵,难道臣妾说过大逆不道的话还少吗?如若是要惩罚,细细算来,臣妾怕是已经死了不下十次了吧。”
他算是彻底懂了,原来自己对她所有的纵容,在她的眼里,却只是一种笑话。
他把她推至皇后的高位,就是因为自己的在乎,就是因为自己想与她并肩看天下。
可她,却视若无睹。
“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不敢动卫国吗?”御浮业再次托起她,不是捏住她的肩,反而是暴怒失去理智般掐住她的脖子,窒息一瞬间袭来,充斥着元上阳的整个胸腔,难受极了。
她几乎是被御浮业的力道悬挂在了空中。
御浮业满目的通红,对上她的眼,郁结在心中的怒意如潮水般涌来:“我告诉你,元上阳,如今的我,有一切的能力毁了你所有重要的一切,包括,你那远在卫国皇姑姑和父亲。”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过,只要毁了那些她所谓在乎的,是不是自己就可以留住她了。
可是答案永远是否定。
御浮业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他的手因着元上阳难受痛苦的表情微微松了松,神智回来,他才明白,自己失控了,刚刚脑子竟想着掐死她,一起下地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元上阳只感觉那放开的手无力地缓缓落下,她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吸着空气。
“咳咳......”
以御浮业的气力,掐住她脖子的地方,已经泛起了大片的红色。
她捂着胸口,轻声笑着,清冷的笑声划过整个天际,让在不远的大门前守着的宫人都不明所以地紧张起来,那种笑是一种空灵,更像是暗夜的幽灵一样,让人不禁寒颤。
“呵呵......御浮业,那我也告诉你,如果卫国政变,元家灭门,我元上阳绝不会独活,更不会苟活。”
她如今在乎的也就是那远在卫国的亲人了,要不是身为卫国的和亲公主,她更不会让林寂哥哥一人守在冰冷的黄泉。
御浮业盯着她的脸,愣怔了好一会,元上阳只知道他犹同傻了一般不住地点头,大步抬腿甩了门出去,“嘭”的一声在月黑风高的晚上更是分外听得清明。
她看着那被大力甩上的门,眼眸逐渐泛红。
只听见御浮业嘶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元上阳,朕警告你,要是你出了任何事,朕不介意,用整个卫国来给你陪葬。”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消失在无光的边际,窗外珠帘透过的树影,枝桠上的鸟儿仍旧在鸣叫着,却如空山鸟林,愈吵愈静。
元上阳的身子似瞬间松懈了一般,毫无生气地跌坐在地上,表情凝重,似哭似笑,直到笑累了,哭累了,才缓缓停下。
巧儿进来的那一刻见到的元上阳就是这般样子,她瘫坐在青石板上,双手环着膝盖,活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无助。
“娘娘。”巧儿急忙上去扶起她,这真的是把她吓坏了。
元上阳极少哭,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她的眼泪,而且是这般地难受。
“娘娘。”巧儿含着泪水,元上阳却一把地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像是抓到了一根浮木,阻止自己摇摇欲坠,沉入海底的身子。
“娘娘,都会好的,都会好的......”她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不知道皇上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巧儿突然有些难受,这深宫大院里,埋葬的又是多少人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