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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楔子 一碗酒酿圆子(下) ...


  •   天下有两大奇毒,一为至阳之毒——泯日,一为至寒之毒——霜华。
      一般的阴阳毒物,以毒攻毒还能活得长些,幸运的便直接消了去,然而唯此二毒不可,泯日与霜华传说是上古两尊古神的精魄,为神时便是生死仇敌,后于上古战争中同归于尽化为精魄附在毒物之上,是以若是中其一毒的人,则几乎无法得解,只能苟且残活,若是中两毒者,则会痛不欲生,经脉尽爆而死。
      一阴一阳,会把中毒者的躯体作为战场,抵死不容。
      而恰巧,玄玉也身中奇毒,正是霜华。

      玄玉收回手,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已经被汗液湿透,勉强的笑了笑,发现连牵起嘴角的力气也没有了,罢了,身子飘飘然的倒下,砸在暖玉床上,后脑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她的世界,渐渐地蒙上一片昏暗,黑色的侵蚀,使得一切事物都在摇曳晃动,杂乱不清。
      青色的苍白遇着火红的潮色,两者在努力的挤压,碰撞,似乎听得见骨骼“啪啪”作响。
      其实一点也不疼了,十八年里,有十三年这样过来的,不过是更重了些的疼,算不了什么。
      只是……好不甘心呐。

      虚峰道台,有灰袍道人日观星象。
      对面一佛道高僧不禁摇头,手指攒动那佛珠,念那静心佛偈。
      “你笑我。”
      高僧摇头不语。
      灰袍道人放下星盘,道:“你便摇头我也知道你在笑我,若不是要忍着笑意,你怎么一遍遍静心,无法达空明境界呢。”
      高僧只好道:“明日高照,你可看出什么?”
      灰袍道人一捋胡须,得意地扬眉:“这乃我独家秘笈,便是坐日观星。无须眼观,而用心观。不为外物所限,方可窥得真知。”
      “有理,”高僧笑道,“那你可观出什么?”
      灰袍道人正要摇头,突然拿起星盘,指尖飞速的演算,他满头大汗,一会抬头望天,一会低下,竟陷入了苦思中,像是有什么无法理解之事,他甚至演算多遍,直到他精神虚脱,手指抽搐,脖子酸痛,整整演算了三十八遍,他才停下,颤抖道:“这,这怎么可能。”
      “何解?”
      灰袍道人噌地起身,指天道:“命星有变,原七星之辉相仿,不过三颗稍明,可就在刚刚,原本明亮的三星之一骤然暗淡,竟是凋零了,而七星之外有一颗不起眼的星辰在慢慢变亮。”
      高僧慈悲,“阿弥陀佛,天才陨落,实在令人痛惜。”
      灰袍道人皱着眉头,他并不是想指这个,而是星辰突变让他心底极为惶恐,就像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可惜道行尚浅,道人遗憾的摇摇头。

      萧羽立在玉华院最有名的天心湖前,此湖四周清澈见底,只有中心呈朦胧奶色,袅袅雾气从湖心升起,散发着仙气,有那天池琼浆之感,池底的锦鲤游来游去,甚至颇有兴致地一跃而起,触及空气的冷意,一个挺子落了下去。
      萧羽知道天心湖湖水是暖的,四季都是暖的,这些鱼在湖中一年到头都是如此生机勃勃,仿佛时间在湖中停滞在最好的时候,再也没有动过。
      玄玉曾笑话这些鱼无忧无虑,长得肥了,胆子也大了,改天拿它们下酒。
      可到现在,她也没动这湖里的鱼。
      这些鱼苗,萧羽笑了笑,还是他们找来亲手放进湖中的,如今倒也这么大了,“你们公子对这些鱼,真不过是嘴硬心软啊。”
      来人是阿大,她的脚步声自然瞒不过武功高深的萧羽。
      “萧公子,华公主就在里间。”
      萧羽本笑着,听到这话,没露出欢喜,他唇一抿,静静地看着阿大,这清秀的小侍女恭恭敬敬,没露出一丝不敬,一举一动甚至堪称模范,但萧羽就是听出了她对自己的不喜。
      “你们公子呢?她不来送送我们么?”
      “公子正在休息。”
      “阿大,”萧羽唇扬起来了,气质还是那么清朗,眸子里却毫无笑意,“你为什么催我走?”
      “阿大不……”
      “我和你家公子相熟的时候,你还没进过玉华院吧。如今帮我如此大忙,我自然要关心一下她,她还好吗?”萧羽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玉瓶,阿大看到之后眸子也不禁一变,“里面有三颗星辰丹,出自天机阁,既然小玄子要休息,你把这个带给她吧。”
      阿大接过,指尖却有些发白,她内心有话要讲,却在激烈的天人交战中,她知道她不应该多嘴,她却觉得有一根埋得极深的名为恐惧的针再不停的扎着她的心。到底该不该多嘴。她就像一片浮萍,可她有根,有那样让她放不下的根,可她这个小小浮萍却想要保护那坚韧强大的根。她凭什么。
      她见萧羽转过身去要去接他的公主,终于下定了决心,“碰”地跪在地上,“萧公子,阿大想请您帮个忙。”
      “恩?”
      突然阿大却闭上了嘴巴,她的目光灼热地注视着萧羽的侧面,就像她的神明出现,可她的脸色却变得煞白,就像有什么绝望的事情注定要发生。
      萧羽心一动,望去,果然看到了玄玉。
      玄玉看起来就像一只艳色的蝴蝶,脸颊上的抹了艳丽地胭脂,眸子亮的惊人,唇红的就像火焰一样,可她的肌肤却无比的白,比那皑皑白雪还白,甚至多看两眼都会被这白闪到眸子,她披着狐裘,倚在门上,那样随意。
      “阿大,你在干什么?还不过来。”玄玉瞟了眼,轻飘飘的,但萧羽知道,那目光根本没落在自己身上。
      阿大执了一个恭恭敬敬地礼,平静地道,“公子,阿大想求萧公子寻些南方名贵花草,留在院中,装点一下院子。”
      “咱们管事不能寻些吗?”
      阿大道:“正因为管事寻得的都是见过的,所以才想求萧公子。”
      萧羽应了:“我答应你。”
      “阿大你胆儿肥了不少啊,咱家管事不行,岂不是嘲讽我不如他?”
      阿大连忙上来给她整整衣服,系了系狐裘,“阿大哪敢啊。”
      “你这不就敢。”
      玄玉这才看着萧羽,巧,萧羽也看着她呢。
      他俩这么静静站了会,玄玉道:“要求我会派人送给你,面谈容易讨价还价,不划算。”
      “你的睡美人我给你治好了。”
      “你们订婚大典我可不去,你娶到天下第一美人了,我还没找到天下第一帅,平白比你晚一步,丢脸。”
      萧羽笑,“这个是这么算么?”
      虽然笑着,萧羽心却一咯噔,他们向来不提彼此真实身份,自然不会提大典这等敏感的词,可玄玉却明晃晃的道出来了。
      “好了,”玄玉却没再多讲,“未婚妻病了半天,好不容易好了,未婚夫竟然不第一时间跑过去嘘寒问暖,实在过分,那美人就在那,你快去吧。”
      “我……”
      玄玉截话:“勿言谢。”
      “今日之后,我就闭院了。”

      这是萧羽带着华韶姬离开玉华院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可是年年玄玉都会有一段时间闭院,他没太在意。
      只有阿大欲言又止和她那请求一直如一团疑云,堵在萧羽心里。

      似乎听不见脚步了。
      该走了吧。
      玄玉颤颤巍巍的从门上支撑起身子,对着阿大招了下手,忽然,“噗——”一口鲜血猛的喷了出来,溅了一身的血红,落在白色的亵衣上,仿佛红梅点缀。
      她忽然忍不住胸口的腥气,血液从唇角止不住的流出。
      “公子——”
      阿大支住她,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大概,就如此了吧。
      她眼神迷离的望着院中景色,心想,这种结局还真是狼狈,真是不甘心。

      断龙石下坠的声音就在身后,沉重压抑的机关声一点一点碾压者空气,终于,“轰——”尘埃落定,阻断了最后一丝光。
      眼前是夜明珠的微光,在两侧石壁上镶嵌着,沿着蜿蜒的石道走去,深入山腹,静寂的闷人,只有不知方向传来一声“滴答”清脆的水声落在石头上,接着回音响彻久久不停。
      玄玉终于停下,微光照在她脸上,只见的一片鲜红中,她的神情晦暗不明。
      终于,走到这里了么。
      眼前是四尊石棺,两副合死的,两副敞开的,合死的里面是她亲爱的父王母后的骨灰,而敞开的,一副是再也用不到的王弟的,一副,则是她自己的。
      她放下了断龙石,终于将整个世界断开,她的王弟逝世后将会重新回到王陵,而她,就在这里陪着她那对有着惊天动地爱情的爹娘。
      檀香淡淡的飘进了石室里,她总是把这里打理得很好,所以那株香还没有燃尽。
      做出决定并不是轻而易举的,她到底考虑了多久也不清楚,总是有太多的事,无论是玄国长公主还是江湖玉华公子,甚至仅仅为了治这一身毛病,她就已经达到了疲惫的巅峰,即使坚韧如她,也觉得太过疲倦了。
      在一旁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甚至还有一壶酒和一桌的小菜,早上让人送过来,以往每个月这一天都会在这里用餐,然而今日恰好有事,所以菜凉了酒凉了,却有吃的喝的。
      久病成医,寒毒这病折腾了那么多年,她已经能感觉得到哪一天是终了,只是凭着一股信念苟且残存,太多放不下,却终于在今天听见那个人一句承诺,虽然是换来的,不过,值了。
      再坚持不过两三天,不如留点时间好好地静一下,然后想一想。
      桌上只有一碗酒酿圆子是热的,她静静地吃,一口一口吃,暖呼呼的。
      “干。”
      酒液顺着壶嘴流进了杯子,这一生没有那么多的多愁善感一瞬间迸发,顾不得酒花四溅,只是往嗓子中倒去,自打上次寒毒加剧后,已经很久没这么爽快的喝酒了,被呛住了,笑的泪花流出来,然后捶了捶胸口,猛的咳嗽起来,一口血就溢了出来,嫁衣乱红,毫不在乎的用上好的绸缎的袖子拭去嘴角的血渍。
      一瞬间,觉得真是爽啊。
      她做男人的时候比女人多,这时却发现,其实做男人也不错,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没人能说你什么,虽然她也从不在乎,但生为女儿身,谁说的:真是可惜。
      圆子软软的甜甜的,她虽然有些醉有些迷茫,却吃得很认真。
      “再干一杯。”
      眼前的模糊越来越厉害,酒杯都看不清楚,她摸索着倒上了酒,指尖却颤抖着倒洒了许多,然后端起酒杯向嘴里送去,“啪……”
      侧斜而过,落地,顿时碎成几片。
      “哦……”她想笑,于是笑了,“小明子,我就对不住你啦……医谷的名声,怕是要砸在我身上了……对不住了……”

      耸立入云的飘渺山峰,仿若一刀横切的峭壁,这样是仙境亦是险境,山谷深处,戴着斗笠的男子身子一僵,指尖颤抖着却怎么也无法采下那株药草。
      许久,汹涌的预感下,他嘴唇苍白。
      缓缓地,一滴泪,流下。
      “小玄……”

      恰在此时,带着一封信的高傲的鸟儿在马车顶部扑腾了两下,衔着竹筒,臭屁地扭了扭屁股上三撮彩毛。
      一只手轻轻一扇,便把它扑进马车,墨色衣袖暗藏金丝,非富即贵。
      那风华绝代的人,拆开了竹筒,就仿佛落入了千丈冰寒,竟第一次感到冬日地严寒。

      谁是谁的曾经,谁给谁那些年华,谁夺走谁的笑容?
      都成定局?
      墨衣残落,红衫逝去,叹谁的年华,谁错谁对?
      都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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