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一碗酒酿圆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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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的流光韶华。
她也不是小姑娘了。
她微低着头，细长的眸子扬起，一头墨发随意的垂在地上，不着一点簪饰，她从来不喜欢带那些琉璃翡翠之流，扮了大半生的男装，性子却改不了的懒了。
大红色衣裙像是一朵燃烧的红莲，妖冶的绽放在半昏半暗的屋中，着着金丝的绣花，绣工精美，好的看那凤凰的图，便真似听见了凤鸣鸠声。
“公子，真的要穿这身么？”
“嗯？”
一听这微微上翘的语调，阿大立马改了口气，“其实公子穿什么都好看，不过，穿这身最好看！”
最好看么……
她笑了笑，神色难以揣测。
冬日里的寒气，从她赤足的脚心窜了上来，她不在乎，身上却披了件阿大执意要求的白色狐裘。
毛绒的雪白衬得红色更是娇艳欲滴。
这件狐裘……她淡淡的望着自己的指尖，一抹苍青的凉意浮在上面，白如玉的苍凉，也罢，虽然心底总觉得欲盖弥彰，但外人眼里却真是遮了这身红装，不是那样红的单纯了。
不至于……让他理解吧。
她眉间流过一丝嘲讽，那人不说话，她也就耗着，谁比得过谁，这得看耐性，看谁求谁。
“玄玉。”终于，他不能再等了，明知道谁开口谁就会输，可有些事也不得不先开口。这翩翩君子，一向风度不凡，自带那骨子里的贵胄与傲气，却低下了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一丝乞求，仿佛那月下青竹，被那月光打散了一地的影子。
她抬头，一瞥，似是笑却再看那样平静，眸色深深，便是他也难以看透她心底所思所想，萧羽呼吸一顿，却搂紧了些怀里的娇人，怀抱里的人那样脆弱，冷的像一块寒石，却又一会热的惊人，发出难以抑制的轻声呻吟，“今日我便求你，求你救救她。”
她的面容藏在昏暗的光里，表情难以辨认，萧羽俊秀的眉蹙了下，不知她会不会答应。
自古英雄多情关，谁能想到风光霁月的萧公子，无所不能的萧公子，绝世无双的萧公子，却也栽在情关二字上了呢。玄玉瞟了眼娇人，美，的确是美，不愧为第一美人，颦起的眉头，便是她看了都不禁怜惜，也难怪萧羽对她一见钟情，从高高在上的君子无双走下神坛，从不近女色与她相谈甚欢，没多久便订了亲，如今也算是未婚夫妻了，只是订婚大典未开，天下人还没来得及恭贺这对金童玉女，美人便突逢变故，也的确值得同情。
玄玉默默想着，她的手指修长而泛着透明的色泽，就像一根根美玉，指尖淡青，更像是一根根天然的美玉，此时她没有应答，也没有看萧羽，她什么都没想，却抬起她的手，皓腕洁白，她当着萧羽的面，静静地做起她擅长的事情来。
她在算，掐指，算天机，算天命。
世人信天命，敬畏鬼神，总有山上下来的道士街边扯一摊子，挂上“卜”的旗子，神神叨叨掐指一算，再对你评头论足，仿佛得道高僧，萧羽却知道，这世间无鬼神，无天命，他上承皇脉，对此不屑一顾，然而他也明白这相交已久的朋友的个性，喜欢新鲜事物，看起来高深莫测，不过是那一点小女孩心态罢了。
萧羽没催促，一直安静地等到玄玉放下手，抬起眸子。
这期间，他注视着她，发觉她穿了一身的大红绸裙，不比以往风格，居然显得张扬妖媚，不过，倒也好看的紧。
“敢问原因？”玄玉算毕，漫不经心的转着手腕上的白玉镯，看起来似是寻常，眸底却透出了一丝疲惫，胸口一股腥气在翻腾着，却冲不上来。
“她是我的妻子，”萧羽没感受到玄玉那藏得很好的冷淡，只是手臂抱得紧了些，“喜欢人还是第一遭，我不能看着她这样苦下去，我们还没有举行大典，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小玄子，”他这样唤她，玄玉微微一愣，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青葱年少，“我们约定过有了心爱的人带给彼此看一看，我还没来得及带她来见你，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情景。”萧羽很温柔，他对着玄玉虽说不常露出这样的神色，却也并不是没有过，他们之间有一道坎，这道坎不是师兄妹，不是师出同门就可以跨越的，所以他们长大了很少如此温柔地谈话，可是那毕竟是时间带来的东西，不会完全被时光抹去。
玄玉沉默了，她发现自己陷入了失语的境地。
半晌，她轻声道：“我不小了，阿羽。”
萧羽的轮廓隐藏在阳光里，然而单凭不甚清楚的大概，她却能猜出他的模样，其实不用猜，这么些年的交情，早就记住了他的样子，优雅、潇洒、倜傥、迷人亦或者墨美人？生的比女子还俊气漂亮。
就像第一次见到他，师叔腿跟那个小小的墨点，黑黑的一身，却真人白的晶莹剔透的，一打眼就看上了，倒不是喜欢，反而不顺眼的很，两人从小比到大，谁也奈何不了谁。
她一生的愿望就是压倒他，然后脱光了挂在城门上示众，好让他也败坏一次名声。
结果就那么两次机会，她竟都忘了把握。
这算是……冤孽么？
“我这算救未来的嫂子吗？”玄玉觉得有点苦，人活着哪能一直坚强，斗志昂扬，眉色高傲，脊梁挺拔，尽管她一向骄傲，很少露出她疲惫而怯懦的一面，尽管她已经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天才，数一数二的强者，没人敢招惹她，没人敢轻视她，她活的潇洒，活得任性，但谁说天才强者不能难过，不能无力了。
就像此刻，她发现她对那长大了的墨玉团子，已经怀着不再单纯的心思，却无可奈何的难过一样。不过难过归难过，玄玉毕竟是玄玉，是世间的玉华公子，是那个青衣白袍，笑看人间的翩翩公子，她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所以她不必太过难过。
失恋只是一桩小事。
萧羽虽然不知道她失恋了，但也觉得她今天情绪不好，自己要求太过分了？可他了解她，也知道她的本事，要求虽然有点难以启齿，却算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他又抱着怀中娇人更紧了几分，只是在听到嫂子的时候，轻笑了一下。
“行，你把她放在那里，我一会过去，”玄玉指了指里间，“我不白救人，亲兄弟明算账，你等着被宰吧。”
萧羽笑起来，眉间如同清风明月，一派清朗，“小玄子，我先谢过你。”
他抱着佳人去里间，陪在她身侧，自然没看见身后玄玉神色的不对。
真是见色忘义啊，玄玉想，她今天不想和他斗嘴，对方显然也没这个心情。
她的目光在黑暗里经历浮沉，一种名为死亡的青光从她的骨骼里开始横冲直撞，她能感觉到很冷，似乎嘴唇都泛起了青色，亏了抹了好些胭脂才显得脸色红润，早不来晚不来，倒是这个时候，寒毒又发作了，天命如此，玄玉眸子变得更加明亮，可是她不遵天命啊。
点了女子的睡穴，将她放在床榻上，停下来已经是一身香汗淋漓，玄玉目光清澈而宁静的落在她身上，细细的打量，果然是个美人。
天下第一美么。
华韶姬，便是连萧羽也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绝世美人？
屏风挡住了想进来搭手的阿大，把萧羽留在厅外，这里，只有玄玉一个人，还有床榻上那个病人。
她弯下腰，目光从她身上移到自己的一身红裙，退了狐裘的裙子雍容而大气，带着喜气洋洋的红润，明明是……嫁衣。
这是她的母后去世前唯一的礼物，希望她的公主安好长大，找个好郎君，然而这一世，若写进话本，她定失败的很，出名不是作为女人，到死也是孤身一人。
“你很幸运。”
华韶姬安静的睡着，只是两颊两晕腮红，仿佛处在炎炎夏天，却不是在这寒冬。
“那家伙小时候看起来老成得很，其实却是个傲娇，那么小就板着个脸，虽然挺可爱的，但一本正经多了就是讨厌了，怎么讨厌呢，我也不明白，我只记得我一看到他那样笑，就想扯下他脸上那张皮，一看到他作揖，就想骑在他背上，一看到他耍剑，就非要和他打一架，那时候我虽然不知道他就是萧国太子，但我能看得出来我们是一类人，这么多年了，我们对彼此身份心知肚明却从来不拆穿，处江湖之远真的很开心，而庙堂，太高了。”
“高的无趣。”
玄玉自言自语，这里只有睡美人，没有听众，所以她就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她突然又无话可说。
碧水长天一色白，有那白的发亮的雪色，刺穿了时间，刺穿了这一间小屋，玄玉仿佛感觉到睫毛上落了一层细雪，啊，她和雪一向很有缘的，她的柯奇，一只长着雪色长毛的银狼，坐下就像一坨安静的雪，现在不知道好吗？还有那个夜晚，那个大雪缤纷的雪山……
最终，玄玉咂咂嘴。
“我想吃酒酿圆子。”
她有点落寞，就像个吃不到圆子的小孩子，移步上榻，一身白色的亵衣摊飞在暖玉床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按在女子的颈后，另一只抵在胸前。
一股淡青色的寒气从指间溢出，遇到华韶姬白皙的肌肤时忽然一颤，接着一股汹涌的火红反冲回来，径直从她的指冲入她的骨血，在她的纵容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一碗酒酿圆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