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水四季》相知勿忘

5、镜篇【冬】

　　镜是在时景发呆的时候醒的，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竹床上的人已悠悠地说着。
　　“时景，去解开冰封吧。”
　　时景一愣，立刻转过头来惊讶的看着镜，一向没有什么时间概念的他也知道镜已经睡了许久了。可没想到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般。
　　“吾知道汝不愿解封的原因，也知道汝留下的原因。……汝也该知晓，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力量总会有衰竭的时候，更何况他只是个水人偶，还是个依靠水无湘力量存活至今的水人偶。
　　“我的事不用你管。镜你给我挺清楚了，我时景的事不需要你插手。解封也好，留下来也罢，均与你无关。”时景也不知为何突生的脾气使他立即甩袖离去。

　　时景有心情不爽便开水洞的习惯，只有那里冰冷的空气可以让他冷静三分，然而此时那里却多了一个人。
　　“时大哥！”红衣少女向他跑来，身后的马尾左右摇摆。
　　“镜公子可醒了？”
　　“是他让你在这等我的？”时景心中怒火不禁又向上蹿了三分，那个家伙。
　　少女并未对他的答非所问感到生气，只是摇了摇头。
　　“我已正式成为圣女，此次来，是想问你是否还需取出卷轴。我……我得回去执行我的任务了。”少女低下头去，羞红了一张俏脸，双手揉捏着垂下来的秀发。“还有，时大哥，我……我喜欢你。你可愿随我回去？”
　　然而等来的却是一阵轻笑，荒瑾不解的抬起头去看他。
　　“小瑾，随我回去这种话不应该都由男人来说的吗？”他说着玩笑话，脸色却是渐渐严肃起来，“对不起。水庄里还有我的承诺，还有一个笨蛋需要我的教导。小瑾，保重。”
　　青年说着便转身离去。才行至水洞口，荒瑾听到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这卷轴还是留在这吧。等哪天……不，就留在这吧。再见了，小瑾。”
　　那是荒瑾第二次见到他如此爽朗的笑容，虽然自己被拒绝了，但是她仍是由衷的感到高兴。时景到底还是时景，一如初见。

　　时景早就注意到了，镜的身体在逐渐变小。为了阻止进一步的消失，他必须储存起更多的力量。镜并未如同往常一样坐在岩石上，而是坐在不知何处拿来的竹筏上。一只纤细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手轻触着水面，撩过一道道水纹。眼里透着他不怎么常见的柔和。
　　“阿镜。”时景纵身飞至竹筏上，稳稳站定。“接下来的话你只需听好了，不许插嘴。”
　　说着，时景却是自顾自笑出声来。
　　“每次我都是这么说的，可是你每次都会打断我。”
　　拨动水面的手一愣，又很快恢复过来。
　　“我无法救你，我会承认我的弱小。但是，这水庄我会不顾一切去守护，这片水，我也会豁出性命去保留。”
　　“我在水洞遇见了小瑾。她说她喜欢我，让我和她走。我拒绝了，我明确的告诉她，我不会解封，不会和她走。她很坚强，已经不是个孩子了。然后我又说，我会留下来，我会实现我的诺言，我还有一个笨蛋需要教导。你知道的，一个妖的寿命很长，更何况是我时景……”
　　时景停了下来，没有再讲下去。一滴水落入水中，很快便被那只手掩盖。可接下来却有更多的水滴出卖了此刻背对着他的人。
　　“看来不止身体变成了小孩，连心智都变了吗？”他半开玩笑的讲着，也坐下来，轻唤了声，“阿镜。”
　　“不知道为什么，停……停不下来。”镜固执的背对着时景。
　　“这叫做悲伤……不，是痛，心痛的感觉。”时景叹了口气，伸手坏绕过镜的身体，将手覆上右上的心脏所在地。可惜，他根本没有心跳，他只是个人偶。
　　“心，这个位置深埋着你的心。”
　　时景从未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他只觉得他已经受不了了，全放在心里自己迟早要爆炸。他将镜抱起来轻放在自己腿上，双手抱着他，像哄着一个孩子。他突然觉得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他和镜怎会有如此的相处情景。可事实偏偏是如此，镜只不过是个孩子而已。时景轻抹去他脸上的泪珠，记忆中的女子影像却突然和这张脸重合起来。
　　说不定其实镜更像的是水无湘，而不是那个水无湘牵挂了一辈子的男人。
　　“无湘……时景，其实我一点都不恨无湘。是她给我生命，给了我这些时光，我很高兴。那个男人，早便知道的。但无湘说过我更像她，她把我当作第二个自己，这也是我早便知道的。可是，我想，我喜欢她，可……我，我只是个无心的人偶。”镜的言语很混乱，甚至改变了称呼，大概心中有很大的动摇。
　　时景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轻拍了拍他的脸。他看起来快消失了。
　　“她来接我了。”镜动了动水中的那只手，最终也没拿出来。“谢谢你，时景。你可知，其实我最感谢的人，是你。”最后的最后，时景的诺言实现了。
　　少年绽开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自发的笑容，虚幻而美好，只是一眨眼便消失了。时景再也忍不住地淌下一滴泪来，怀中已没有了少年的身影，只是凭空多了一滩水。浸湿时景的衣物，从竹筏空隙中汇入湖中。
　　水无湘，他来找你了。
　　时景紧咬住下嘴唇，将脸深埋入掌心，再也见不到了。尽管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