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树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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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无知小兽，也能敏锐嗅出眼前危险。
少年退后一步。
他从未见过蒙面人。但是，隐藏真实面目，必非善事。
转瞬间，绿衣人已快要奔至眼前，刀剑丛立，杀气逼人。
少年魂飞魄散，慌忙将果子一抛，掉头拔足疾奔。绿衣人在身后高声呼喝，少年早已无瑕顾及。
山壁嶙峋，小径虺隤逼仄，仅容一人侧身通行，少年却驾轻就熟，加上身量轻敏灵捷，绿衣人虽然穷追不舍，一时三刻竟也追他不上。
何况，一个稚龄少年，即便一时侥胜，却耐不住长时间的奔徙，体力必定不济。因此，绿衣人并未尽全力追赶，有意待他疲怠之时乖乖落网。
身后追喝之声遥遥四起，小祯步履更加迅捷。
前面出现一个岔路口，东西两侧道路皆是藓苔蔽路，幽邃可怖。
少年朝东紧跑几步，扯下腰际的香囊，扔在路边。东岔路有如迷宫，一旦进入，若想脱身，至少需两个时辰。
他扔了香囊，立即转身朝西奔去。
西岔路，陷阱密布，向来是附近村民猎户捕猎的好地方，寻常兽类常常被陷阱吞没。
少年却从小对此了如指掌，一面仓皇疾奔，一面轻巧地腾跃，小心避开了几处陷阱。
莽莽山林中，身后遥遥的追喝之声果然清静了一半，但仍紧追不舍。
少年已渐觉体力不支，焦灼惶急中，突然灵光一闪，不由得加快脚程。
很快到了下个岔路，少年钻进了一条枝叶叠嶂，隐蔽得几乎看不出的采药小径，沿路疾行了两里，终于找到那棵歪脖子的枌树。他蹭蹭爬上一根粗枝，又借力跃上旁边一棵高大的松树。
那里有一截空心的树洞，少年一弯腰钻了进去。
此洞宽绰，却十分隐蔽，地面即使有人，也无法察觉。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迎面一只大手严严实实捂住他的嘴，将他无声无息掀翻在树洞中。
树洞内，少年惊恐挣扎，却被死死压住，丝毫动弹不得。定睛一看，一名玄袍公子的面容，便无遮无拦地映入少年的眼帘。
那人年约二十，轮廓深邃鲜明，眼眸锋芒如夜空寒星，有一股难以描摹的霸气和傲气。
那双眼睛敛了锋芒，向他眨了眨眼，带着一丝俏皮和恳求。
他狼狈龟缩在此，必定也是被强人追捕，落难至此。
一念及此，少年遂安静。
那人见他不再反抗，便慢慢放开手，作势“嘘”。
少年点头，仿佛服从那人的安排，理所当然。
盏茶功夫，几个绿衣人便追到了此处。
一名绿衣人擦汗道：“将军，另一队弟兄们还没跟上来，八成是迷路了。我们这一队也有两个弟兄不小心掉进陷阱，还受了伤。”
被唤作将军的武士不悦道：“其他人呢？”
“还在后面。”
那将军手里握着一物，怒道：“这么多训练有素的侍卫，居然追不到一个小娃娃……果然是妖孽。”
绿衣人连连点头：“将军可知，此人究竟什么来历，为何……？”
将军若有所思，压低声音：“据我揣测，极有可能是……”
“什么？怎么会？”
树洞中的少年忍不住探出头去，侧耳倾听。
将军声音低微难辨：“八九不离十。据说当年……必须……不见生人……否则……偏僻之地，就是为了……”
绿衣人仍在震惊中：“难怪属下这么多年，竟从未听说有这样一个人。”
将军淡淡道：“猜测而已。上面的事，我们也不清楚。”
“那……接下来我们当如何？”
“下山。你连夜送一封信去给主人，要快。”沈将军把手中的物件揣入怀中，道：“走吧。”
少年轻轻嘘了一口气，松懈之余，手肘不慎磕到一块松树皮。那块松树皮早已干翘，摇摇欲坠，一经磕碰，便扑簌簌掉了下去。
那绿衣将军立即拔剑，回首喝道：“谁？”
树洞外，一只松鼠从树枝上跃起，几个腾跃，躲进了山林更高更深处，瞬间不见踪迹。
绿衣人骂道：“这深山野林的，松树倒是挺多，还以为是那个小妖孽呢。”
他们在附近巡视了几圈，并未发现异常：“或许，我们走错方向了？应该是另外一条道？”当下，几人便匆匆离去，往别处去了。
少年又静候了片刻，偷眼看出去，见绿衣人确已远离，才心有余悸道：“好险。”
那玄袍的青年公子蹙眉看着他，擦着手道：“你是住在这里的国人吗？为何把脸弄得这么脏？”
少年见他口音似是异乡人，顿时起了警惕，道：“不关你事。”
玄袍公子笑笑，施了一礼，正色道：“方才不得已冒犯，请不要计较。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扭头：“不告诉你。”说着，已经援着枌树而下，落到地面。
玄袍公子轻轻一跃，已落在少年面前，拦住他道：“小哥且慢！我有一事相求！”
少年歪着头，困惑地看他。
玄袍公子敛了笑容，郑重道：“我本是荆楚商人，今日路过此地，不巧遭遇仇家埋伏，与同伴走失。幸与同伴有约，就在附近的村庄等候汇合。小哥是本土人士，长居于此，能否让我借宿几日，等待与同伴汇合。为报大恩，我愿起誓，可保小哥此生富贵无忧。”似乎语带诚恳。
少年偏着头，问：“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玄袍公子咧嘴笑了，露出白白牙齿，反问：“你看我像好人还是歹人？”
少年犹豫，仍是看着对方，摇摇头，委屈道：“看不出来。今天我碰到了很多歹人。”
他满头满脸皆是尘土污泥，五官都难以分辨，但一双眼睛此刻黑白分明地望向玄袍公子，竟是格外的清澈灵毓，毫无一丝杂质。
玄袍公子心中咯噔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似乎心底某处被轻轻撞了一下，又挠了挠。
他定了定神，笑道：“我姓邓，是路过的商人。我若是歹人，刚才为何与你一起躲避那些追踪你的人？”
少年思索他话里的逻辑，不由得点点头。
邓公子取出一块金，摊在掌心：“若容我借宿，这个便是你的了。”
少年见之，拿起来摸了摸，不无艳羡道：“这么大一块金子，可以买很多东西吧？”
邓公子点头，不无得意道：“这可是楚国的爰金，纯度高，在各诸侯国都颇受欢迎。”
少年把爰金还给他，道：“我不要。借宿不费什么功夫，用不着这个。你愿意付酬劳，可见不是鸡鸣狗盗之辈。那我就放心了。”
邓公子表情怪异：“你可以放心。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夸我。”
为了避开绿衣人，少年带着邓公子，选了另一条路下山。
不消半个时辰，已到野人瀑。
此处两旁峭石磊落，飞瀑溅玉，水雾濛濛，一片泉光云气缭绕。泉瀑下注深泓，自成一潭漾翠，再下成溪，沿山麓奔流而去，远处更群峰环拱，绵延不绝。
邓公子叹道：“好一处胜境！瑰玮兮，雄奇兮！”
少年同情兼好笑：“你没有见过悬瀑吗？”
邓公子闻言大笑，调侃道：“在小哥眼里，邓某竟如此毫无见识。”
少年自知失礼，不觉脸红，讪讪地笑。
邓公子见他虽然面有污渍，却神态可掬，自有一种纯真娇憨，便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只望着瀑布道：“中原各地的悬瀑，我也见过不少。百越、荆楚之地的悬瀑，以磅礴取胜；齐鲁、巴蜀之瀑，多以奇秀清绝取胜；至于吴越之地，则以纤丽迤逦取胜。此处却不落窠臼，幽绝奇绝，泉瀑潭溪，一气呵成。观其形，瀑帘之后还有空穴，因此罕见。”
俨然见多识广，令人钦佩。
“这些地方你都去过吗？”少年震惊，目光顿时变得崇拜景仰，惊羡不已：“你连百越、荆楚都去过？真勇士也！”
邓公子觉得这目光十分受用，满不在乎地笑笑，正要说话，少年却一把拉住他的手，低声道：“不好了！”
邓公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遥遥看见另一个山头上，一队绿衣人正策马疾驰而来，方向正是朝他们而来。
邓公子察觉少年的手冰凉细弱，安慰地握了握，道：“他们看不见我们，赶快找个地方藏起来便是。”他环视左右，却没有可以隐藏的树丛灌木。
正在为难，少年指着瀑布道：“那里！我进去玩过！”
他拉着邓公子径自奔到瀑布的嶙峋巨石旁，有一个被山蕨藤蔓遮掩的狭洞。少年带着邓公子猫腰一钻，两人已进了洞，身处瀑布之后。
此处恰是水帘后方，乃一空穴，流水潺湲平缓，巨石磊磊。地面被经年累月的水冲刷得十分平整，水漫流石面，匀如铺彀。
两人便藏身于一块巨石后方。
少年的脸被污泥遮掩，只见唇色毫无血色：“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我又没有做错事，也不认识他们。”
邓公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感慨道：“有人想害你，可不管你有没有做错事。”他作势噤声。
马蹄声果然由远及近，来得好快，却是纷纷在此停下。
有男子声音道：“此瀑甚好，便在此处饮马吧。”
众多男子声音道：“是。”
听声音，一队人马也径直朝瀑布潭边奔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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