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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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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在黑夜里摇曳晃动,一片火光中,长牙帮马贼四散而逃。他们的首领已死,唯一的据点毁于大火,从此荒漠上将不再有长牙帮的名号。
塔塔四人找到了营地里栓着的骆驼,顺手把所有想要抢骆驼的马贼又教训一遍。骆驼们正因大火而不安,却挣脱不了栓绳,蹄子不停的刨着黄沙。尼格上去安抚地摸着骆驼的脖子,解开了栓绳。
塔塔接过缰绳,几人一齐离开了马贼营地。没走出多远,塔塔把一头骆驼的缰绳甩给徐言安,“这头骆驼给你,你自己走吧。”
徐言安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抱着自己的背篓,怔了怔。他本以为可以跟着恩人一起走,但恩人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带他走,已经长腿一跨骑上骆驼,马上就要离开了!徐言安立马反应过来,他不认识路啊!
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喉咙发出了一个短促的啊音,可怜他又不能说话,又不知道塔塔的名字,只得赶紧去抓塔塔的袖子。塔塔偏过头拿眼神询问他,徐言安在沙地上写道:敢问龙门客栈怎么去?
身体虚弱的两名洪水弟子勉勉强强地骑在骆驼上,尼格用波斯语喊着塔塔的名字,问他在磨蹭什么。只见塔塔驱着骆驼站起来,绕着那个路人兜了一圈,还上下打量,然后他听见塔塔问道:“你,不会是从万花谷来的吧?”
徐言安抬着头,睁大了眼睛去看他,塔塔从那双纯黑的眼眸里读到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忍不住在心底抽了抽。半个月前他的妹妹收到了中原来的信,万花谷那朵黑心花将自己即将往西域来的师侄托付给她,可偏偏妹妹去了昆仑,接人的活儿就落在了他头上。他们在信中约好在龙门客栈接头的时间,信中还提到了这位师侄是个哑子。
五月底,要去龙门客栈的小哑巴......塔塔看着徐言安从背篓里掏出一块刻着一个似草似花标志的木牌正是代表万花谷。他点点头,心道:不是吧,还真这么巧?
不过塔塔从来是一个能行动就不多疑问的人,巧就巧了,这也许就是明尊的安排。不过徐言安的长相怎么看都是个西域人,万花谷收徒还能收得这么远?塔塔回忆着花不知信中描述的“稳重听话”的师侄,心底唔了一声。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刻着火焰纹的牌子往徐言安眼前一晃,道:“徐言安是么,你师叔有写信说过你会来。本来应该去龙门客栈接你的,我是塔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徐言安继续睁大眼睛看着塔塔,两人的侧脸都在忽明忽暗的火光照亮下映橘黄的颜色。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巧合简直就像话本里写的。但是信物对上了,对方连自己的名字都说得出来,徐言安立马就信了。
塔塔道:“我们先去找个地方过夜,明天出发去龙门客栈。”
龙门客栈背靠着荒漠中最大的绿洲月牙泉,乃是所有经荒漠往西域去的客商必经之地。这天下午,龙门客栈的老板娘金香玉拖出了一条长凳摆在屋檐下,和她的小二快刀鞑子一边吃瓜一边闲聊。刚从被飞天大盗偷走的夜明珠聊到安节度使新纳的龟兹小妾,就听有人用波斯语呼喊了一句“老板娘”。
龙门客栈的院子里拐进来了一队人,为首的那人虽然满身尘土,衣衫又皱又破,金香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明教的衣服。她满脸笑地迎上去,也用波斯语招呼道:“客官来的正好,热水刚烧开,可要先洗洗?”
问话的是尼格,来的正是塔塔一行人。他们四人骑着骆驼奔驰在沙漠里,跟着星星的轨迹跑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清晨才到龙门客栈。塔塔一边从骆驼背上跨下来,一边道:“三间房,不要通铺。”
金香玉笑容满面地吩咐小二去给明教大爷们备房,尼格和苏合拉先是受马贼折磨,又在骆驼背上颠簸半天,早就受不了了,恨不得立即就栽倒在床上睡上一天一夜。塔塔要去栓骆驼,就见徐言安沮丧着脸,还抓着骆驼的鞍没有下来。那骆驼蹲在地上咬嚼子,塔塔绕着他走了半圈,只见他的大腿微微发颤,了然道:“磨疼了?”
徐言安的大腿磨得发热发痒,动一动就嘶的疼。他无力地点点头,心道:真没想到骑骆驼比骑马要颠簸多了,可惜以前从没有独自骑过骆驼。嘶,大腿不会出血了吧......
塔塔暗道一声疏忽了,黑心花的师侄一丝武功也无,就这样同他们赶路,可别出差错啊。想想以前自己的腿被鞍具磨破时的痛,塔塔有点心虚。他干脆地上前,握着徐言安的腰,一把将他抱下了骆驼,然后亮出自己的背,“来,我背你。”
徐言安无语地看着他,深觉自己没那么柔弱,于是伸手在骆驼上撑了一把,抖着腿慢慢迈八字。塔塔直起身,看着他咬牙吸气的模样,也不好去扶他,只好道:“我去给你找点药膏。”
说完,他就去找金香玉要软膏去了。徐言安小心翼翼地沿着条椅坐下,深深懊悔自己的药囊里居然没有医治擦伤的药。跟着商队的时候,骆驼可是珍贵的劳力,得背沉重的货物,根本不驼人;而这两天一直在赶路,徐言安就算能说话,也不好意思提一句休息。可怜的小徐大夫抖着腿身心疲惫,他想,还是师叔说得对,行走江湖真是太不容易了。
老板娘的药膏十分管用,摸上去还会有凉凉的感觉,十分舒服。徐言安挑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抹在自己磨得破皮的大腿内侧,小小地嘶了一声。腿上的疼痛倒是明显得到了缓解,他捻起一点药膏放在鼻子底下仔仔细细的闻,心底猜测着药膏中的成分。
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徐言安打开一看,原来是小二送热水过来了。他开心的在心底给龙门客栈贴心的服务画个圈,迫不及待地洗去满身的尘土与黄沙,如何把脸埋在温暖的软巾里,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
徐言安不知道的是,龙门客栈里的水可不便宜。隔壁房间中,塔塔一边掏钱递给小二,一边在心底嘟囔一句“真贵”。可不知先生托付的师侄必须好好照顾,他想到那朵总是笑眯眯的黑心花,忍不住又掏一笔银子,让小二给徐言安再送点吃的去。
中原人花不知,乃是江湖中一等一的情报人,号称“无所不知”,人人敬称一声“不知先生”。自去年他的双生妹妹阿碧丝巧合间同花不知搭上线后,他们便成了难得的几个知道不知先生出身万花谷的人。明教准备着回归中原,正需要了解中原情势的人,不知先生也不介意来几个西域客户,两方自是合作愉快。
与花不知的来往关系着圣教回归中原的大计,而这次不知先生来信道师侄西行明教,就连圣女都嘱咐他们好好招待。本来该是阿碧丝来接小大夫的,可阿碧丝在昆仑的摊子又出了点事,这活儿只好落在了塔塔头上。他本准备救出尼格二人后就在龙门客栈等着,却万万没想到,会在马贼营地跟小大夫提前相遇了。
真是巧......塔塔打开手边半合着的信,正是来自于花不知。只见信中道:云十年未曾离谷,为人稳重听话,只于琐事不通,或不良于言。然,青岩弟子历练江湖,行走天地,小狸奴毋须过多照看,保其平安即可。
塔塔强迫自己无视“小狸奴”的戏谑昵称,心道:就这样放一个毫无武功,从不出谷的人来西域,黑心花可真放心。他把信重新收好,准备明天去问问小大夫准备干点啥,他好方便“保其平安”。
徐言安的房间早早地就熄了灯,塔塔看了看黑下去的窗户,也不便进去打扰。他去看了看同门们,见他们无事也就准备休息。只是洗洗漱漱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小哑巴站在骆驼下面,瞪大了一双眼睛抬头看他的样子。塔塔擦着脸,慢慢想着:原来徐言安名云......徐云,
唔,一个好名字。
一夜过去,徐言安抱着被子欢快地转了个身,舒舒服服地伸懒腰。长途跋涉和有惊无险后的深眠总是如此充实。他揉着眼睛打开门,就看见住在隔壁的塔塔裸着上身回到了房间。
徐言安:......
一大片蜜色的皮肤在眼前,上边还有水珠沿着肌肉慢慢滚动,小徐大夫立马彻底清醒了。然而常年拿谷中师兄弟的身体熟悉穴位的小徐大夫毕竟“见多识广”,他把那一点奇怪的不好意思丢在脑后,高高兴兴地同塔塔打招呼。
塔塔刚做完早课,打了一套拳回到房中。他对徐言安点头回礼,想了想觉得应该主动对黑心花的师侄亲近点,于是道:“我可以喊你言安吗?”
......完了,那点不好意思又涌上来了。
徐言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同意了。塔塔道:“早饭在楼下,你......言安记得多吃点。”说完,他便进了房间。
徐言安吃饱喝足,在客栈里外溜溜达达一上午,也没见明教诸人。他费力地爬上一段架在墙外的楼梯,蹲在一间矮房的房顶看了半天的沙漠黄沙。远处有影影约约动物的影子,在沙漠上翻找跳跃。太阳渐渐升高,黄沙表面慢慢升腾起扭曲的风,似乎连空间都带出了弯曲的弧度。徐言安溜回自己的房间,慢慢翻着几本书。
万花谷弟子不论所学,身体康健者都要出谷历练。不求苦修磨难,也不求富贵通达,只为去经历人世,去见识江湖,只为成长。有人在离开后仍然回归桃源,也有人选择了不避风雨。徐言安乃是青岩万花谷药王孙思邈一支的三代弟子,自入谷后十年学医,如今终于走入江湖,期望着悬壶济世,开始自己的历练。西行是他选择的路,他不能辜负自己英年早逝的师父。
他翻出一本空白的册子,拿出那支师叔们为他而制的笔,提笔在书封处写下:徐云行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