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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赐死 ...

  •   月隐风凉。
      虽然他说无须我担心,但我还是不放心,大半夜守在他门前,结果没一会儿,他从外头走到我面前,我才知道他根本没在屋里。
      因我是跪坐在地上,他便蹲下来,好让视线与我持平,拿手指戳戳我的脑门。“守门这种事原是我们男人做的,你守在这里作甚?”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我来守是因为我担心你,这么不领情,你来守个试试!”
      “我前半夜就是在你那里啊……”
      昨天后半夜我和梵墨最终各自回房睡了,但我躺着却睡不着。
      他对我是否像我对他那样,有没有一点点的可能性,他是喜欢我的。
      我有些激动,又有些心慌,若是他真的对我有意,我倒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带着这般心情入梦,连梦里梦的都是大红嫁衣。真是叫人脸红。
      至于那什么暗杀组织,我倒全都置于脑后,直到翌日清晨,有一位留宿的客人出了事。
      “卑鄙!无耻!没想到竟然对客人出手。”二姐拍桌,扭头欲出。
      青乐赶忙拽住她,却同祥怒上眉梢。“莫慌,他们只不过是个杀手组织,这次客人伤得轻,用些药还是能愈合的。只是免不了要对我们店生出些不满。”
      “那你们说怎么办。”
      我突然想到那位客人的身份,是个高官的小公子。“或许那位客人只是个目标,昨晚防备松懈……”
      我刚说到一半,突然嗖的一声,有利器自我脸边划过,钉在后面的梁柱子上。我条件反射地施法擒住来人,狠狠地给了他一脚。
      只见那个普通打扮的男子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看着我,像是见着什么怪物一样。我坦然看着他的眼睛,勾唇笑着,满满的嘲笑。
      他却突然低下头,避开我的视线,大叫一声:“妖女!”
      “你你你!”我有些恼。二姐读完信,听到这句话,给我递了几个眼神。
      我冷静了一下,他说的好像也没错。
      狐族是上天的宠儿,他们拥有美丽的皮毛,天生的灵气,不管是修成什么样,容貌都是绝佳的。因此狐族最为擅长魅惑之术。
      我本就是狐妖,便让他见识见识妖术。
      “喂,抬头。”
      他依然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连动都没动。
      “抬头。”比起刚才,更添了一分傲慢,随即管他三七二十一强迫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或许此时在他眼中,我的眼眸都能与天上的繁星相媲美了。
      感觉到对面男子的眼神渐渐涣散,我开口道:“你的背后主使是谁?”
      他倒是稍微抵抗了一下,但终究敌不过法术,模糊张口,“清……”
      其他人凑过来静待下文,可正当他快要说出第二个字时,不知是什么东西使他清醒了过来,很有骨气地撇开头去。
      因魅惑之术无法在短时间内用于同一个人,他们又愤愤转身离开,二姐除去了他的记忆,害这人晕了下去,而她临走前让我把他丢到附近小树林里去。我狠狠瞪他一眼,提起他,捏了诀,将其置于小树林里。
      事情办完了,我却没走,我想或许会有人来带他回去。
      等了些时候,果然有衣裳掠过草叶的沙沙声响,但方向不太对,一个人从我背后走出来。
      “咦?梵墨,你怎么在这儿?”
      树林里突然又出现了声音,我比一个噤声的动作,警惕地注意树林内的动静。
      有个女人穿着寻常的粗布衣鬼鬼祟祟地走进来,松了绑,“快点儿起来,我可提不动你,怎么那么没用,几个人都搞不定。”
      “我怎么知道,上次那两个劫主上车的女人其中有一个的会妖术。”
      “嘁,八是人家太好看,被迷住了吧。快走,别浪费时间。”
      “你……走就走。”
      我看向梵墨,不是我不愿相信他,但这杀手组织有哪个如此不严肃?
      “我有些头绪,来叫你回去跟大家一起商量。”
      走在路上我问出心里的疑问,他却答非所问。“清字音打头的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组织,再想想那两人的对话方式,杀手组织,我倒是知道一个符合条件的。”他走在前头,转回来看我,满眼的得意,唇角微勾,仿佛已经稳操胜券,“清鸾院。”
      二姐得知后忍不住要去闹场子,她也确实这么做了,还好闹的只是郊外的场子。
      皇宫。
      此时刚入夜,皇帝批了一天的折子,疲惫至极,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揉揉太阳穴,踱步到皇后的宫里。
      以肜身着大红宫装与一夜行衣装扮的女子在后院角落处的凤凰木下交谈,那花树恰好挡住了那女子,看起来就像皇后娘娘站在花树下自言自语。
      “主上说你不必急着回去,他暂时还解决得了,只是……”
      “什么?”
      “只是最近有几个人,偷袭了主上的车,估计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你要小心点,别露出马脚。”
      “放心,若真被发现,你们任何一个都不会暴露,夫人不会有危险。”
      “夫人那有主上,我们担心的是你。”
      以肜所属的清鸾院原本不是什么杀手组织,只是他们的主上看见孤儿流浪汉就往家带,主上他爹娘都是退隐江湖的高手,身上也是有血债的,一时松懈父亲被杀,母亲也随之去了。这些孤儿都是主上父母养大,与主上情同兄妹,视二老为亲爹亲娘,加之从小习武,武功底子还算深厚,而杀人的是江湖上的杀手组织,这才有了清鸾院,随后这个组织渐渐由八九人壮大到江湖人皆知的杀手组织。
      清鸾院是家,大家都是亲人。
      “你保重,万事小心。”
      “知道了,你放心,快走吧。”
      年轻的君王行至暗处负手而立,一阵微风撩起他的发丝,月光映入他的眼里,折射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凤凰木下,零落的红色花瓣落在她身上,她呆呆地立着,融入火红色的花雨里,仿佛离他很远很远。
      “阿九。”他微微开口。
      “皇上?”
      他上前揽住她,低头看她的眼睛,神情温柔又款款深情。“在看什么?”
      “我在看凤凰木啊。”
      吟泽低低地笑两声,手抚上她的发顶,静默着不说话。
      然后一抹红色落花打破了沉默,吟泽的音色有些缥缈,“这花和你今天的衣服十分相配。”
      她窝在他怀里,头埋得深深的,揪紧了他的衣服。
      ——我不想离开你。
      院子再度安静下来,他们就这样相拥良久,像是离别前的拥抱。
      这也确实离分开不久了。
      “皇上,这是您要的情报。”
      吟泽慢悠悠地翻着,随口问道:“在进宫之前,她可有什么变化?”
      “据府中下人说,娘娘在进宫前曾离家出走过两次,最后一次自己回去了。可……”
      他抬头。
      “可娘娘回去之后虽然举止没什么异常,但开始不戴珠宝首饰,穿衣也比从前朴素了许多。”
      他挑眉,淡淡地,“派个聪明的宫女去。”
      “属下明白。”

      ————
      “禀皇上。”那宫女上前,跟他耳语几句,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宫女退下,大殿一时寂静无声,“咔”,手中上好的毛笔被折成两段,他的手暴起青筋,向殿外走去。
      以肜在外面晒太阳,远远看见吟泽走来,脸色似乎不太好。“皇上怎么来了?”她想去挽住他的手臂,却被一把拍开,眼睛盯着她,不似平常的柔,一分震怒,两分失望,最多的还是不可置信。她有些震惊,更加害怕。
      ——他,发现了?
      一只手带着压力袭来,以肜想都不想就飞快退开,她看见他稍愣了一下,自嘲地冷笑,“果然,不是一般人吗?”
      ——怎么这么快。
      她微笑着,他冷笑一声,拂袖转身。
      ——是时候该走了。
      ——真是,这面具太讨厌,想哭都不让人痛快。
      经那一闹。我们和清鸾院相安无事了好久,久到已从初夏到了盛夏。阳光从天上落下来,仿佛带了火气似的,又亮得刺眼。湖里的荷花开得正盛,一朵朵粉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高洁亭亭,不俗不媚。莲是花中仙子,在这每人都被烈日折磨得有些狼狈的夏日里,只有她还亭亭玉立,雅致不减。
      我赏这一池雅莲时,宫中传出皇后病重的消息。
      ————
      “皇上已经好几日没来过了,娘娘也不知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你说娘娘是不是失宠了啊?”
      两名宫女在打扫院子时,拿着长长的扫帚把子嚼舌根。
      以肜心里知道,离去的时机快到了,但也要等他安排好才行啊,他让人散布皇后病重的消息,过不久皇后就该要病逝了吧……
      ——这样冷淡我,比严刑拷打还折磨千百倍。
      他也不是没来找过她,问了三个问题。“谁派你来的?”“她去哪了?”“你们有何居心?”
      咄咄逼人,字字珠玑。
      以肜像那天一样笑着,淡雅的微笑,看在他眼里却像是讽刺。
      他问的问题里没有一个是关于她的,为什么就不问问“你是谁”呢?如果问了,她一定说。
      然后他再没来过。
      以肜揭下□□,轻轻地握住那包假死药,笑容一如既往的好看,不知比那死气沉沉的面具生动了多少,她伸手拔下玉钗,墨发在空气中散落开来,就如同夏荷一般俏丽温雅,像是荷花中幻化出来的粉衫仙子,不容亵渎。
      ——其实我长得不赖吧。
      ——怎么就不看看我呢?我虽说是个杀手,但我比夫人对你好多了。
      ——我等,等你赐我一尺白绫,一杯毒酒,到时候我一定说:“谢主隆恩!”
      ——吟泽,我一定要叫你记住我。深深记住。

      “皇后娘娘,圣上恩典,赐您毒酒白绫,您自便。”
      “代我谢过皇上恩惠,留我全尸。”早些服了药的以肜,气色已经不大好,浑身使不上力。
      “既然东西送到,咱家也就先退下了。娘娘自个儿斟酌罢。”
      “谢主隆恩。”
      以肜深知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不紧不慢地拿出笔纸,写了几个字,铺平了放在桌面上。
      ————
      “禀皇上,娘娘殁了。”
      “嗯。”
      “……”
      “怎么还不退下?”
      “娘娘有封遗书,写条子嘱咐臣送给皇上。”
      他笔尖一顿,“给我?”
      “是。”
      吟泽的声音有些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微的发抖,:“呈上来。”
      “娘娘吩咐了,要皇上亲自去找,条子上说,皇上知道。”
      皇后病逝,举国哀悼,世人皆叹皇后福薄,葬礼之隆重令人叹为观止,足以证明帝后恩爱情深。
      但前不久才嫁过去的皇后,怎么不到俩月就病得如此之重?
      一入宫门深似海。据传,皇后是假的,而真正的皇后被调包不知去了哪里,于是……
      虽然听起来离奇,不过信的人挺多,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倒真猜得差不离儿。
      那清鸾院的头领早跟我们道出原委,那真正的皇后倒成了他夫人,因为这场闹剧,二姐与他们做了朋友,缘分真是奇妙。
      他们的主上说,那个叫以肜的女子,很快就会回来了。
      ————
      以肜葬入皇陵的当晚,吟泽躺在床上,想起了以肜刚入宫时的事,不是他想怀念她,只是无法控制地,一闲下来,一闭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她的影子,窈窕美好。
      他总会想到那天凤凰木下,火红的凤凰花,火红的衣裙,她置身于景中,她赏花,他赏她。
      是他要杀了她。
      她成了他的梦,却非魇。
      “吟泽,你要记住了,重要的东西我都装在这个小盒子里。”她捧着不算大的雕花木盒,献宝似的。
      ——盒子?
      他一下从梦中惊醒,翻身下床,连外衣都忘了穿,匆匆赶到他久未踏足的宫殿里。
      实在讽刺,她死了,他才来。
      所有摆设都和从前一样,那个漂亮的盒子和寻常首饰盒无异,摆在梳妆镜前面。
      他打开它,信在里面,平整得像没动过。
      她说:“我很久以前就见过你。”
      她说:“我们合作过,可能你忘了。”
      她说:“你就真心对我笑过两次,一次是对真正的我,一次是对假扮新娘的我。”
      她说:“你一定很生气吧,爱之深责之切嘛。”
      她说:“我自私,我没有大方到让你忘了我然后后宫佳丽三千温柔乡,我要你记住我,你就当是我的遗愿。”
      她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亡妻遗愿你要实现。”
      她说:“哪怕你恨我、气我也没关系,我只要你记住我。”
      她说:“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说:“我叫以肜。”
      她说:“你记着,有个叫以肜的女子,她曾经是你的后,她逼你记住她。”
      她写了好多她的名字,整整一张纸。
      她写字很好看,特别是写她自己的名字。
      她还雕了他的小像,很传神,很像。
      ————
      三天之后药效就过,今夜她该回来了。
      她说:“人家皇室就是皇室,那棺材质量忒好,我差点没弄开。”
      “你们看,我带了一个玉扳指回来。
      “其实不是我想带,就是摘不下来了……”
      我尝试从以肜的眼神里看出不舍痛心之类的情绪,我不知她心里所想,但出于动物本能我还是很会乱想的。
      过了好几年我才想通,或许这场缘分中,根本没有谁动不动心,或许他们两个都没有,或许又都有,这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可是不管哪个,结果都一样,皇帝还是要为皇室开枝散叶,延绵子嗣,以肜还是要做个杀手活在刀光剑影中,对于他们来说,是与不是早已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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