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殇》恋樱尘

3、鬼煞魔君

　　蜀山门规第一条：凡是妖魔，立斩不赦！

　　厚厚的一本蜀山门规，翻开它，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八个大字，虽然早已看了、听了无数遍，但沐轻烟还是忍不住皱眉，久久未肯落笔。

　　妖魔必斩，这四个字看似正义凌然，其实夹杂着多少充满鲜血的无可奈何。每次下山除妖，沐轻烟见过不少残忍冷酷、嗜杀成性的妖魔，出手斩杀毫不留情。可妖魔中也有超凡之辈，心地善良的也有，沐轻烟虽然不忍下手，可同行的其他弟子却没有这个不忍……

　　沐轻烟第一次下山除妖是在8岁那年，她遇见一只兔妖，她幻化成人形悬壶济世，沐轻烟从她身上学习到了医术，这一人一妖甚至还成了好朋友。可惜，同行的其他弟子终究发现了它，不顾她的阻拦下杀手。沐轻烟觉得自己永远都忘不了好友临死前的眼神——她在问，问她、问蜀山弟子、问这天下，她从未害人，为什么一定要她死？只因为她是妖吗？

　　那之后，沐轻烟因为袒护妖魔而被惩罚，本可从轻发落，但她当初年少气盛，在审问大殿上质问三尊：“妖就一定为恶吗？人就一定为善吗？这蜀山门规就一定是对的吗？”

　　那是她第一次见师父发怒，与印象中救她性命的慈爱师傅完全相反。那一次，她袒护妖魔、忤逆师长、藐视门规、妖言惑众、不思悔改数罪并罚，堪称一场噩梦：年仅八岁的她在挨了部分刑罚后便晕了过去，泼醒后继续行罚，为了不让她中途死亡，偶尔还会有人施以治疗法术吊住她一口气。其实仁尊说过，只要她开口求饶认错便可减轻惩罚，但她咬紧牙关拒不认错——她不认错！她没有错！而这份倔强的代价就是她躺在床上疗养了整整一年方才恢复元气。

　　那次的变故，让沐轻烟瞬间从一个受了打击的小女孩成长为一个略有城府的少女，也让她认清了燕天君的真面目，对他略微有了一丝恐惧和戒备。从此，沐轻烟习惯在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即便这笑意从未到达她心底。

　　长叹一声，沐轻烟放下了过去的记忆，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绝无可能改变蜀山的现况，而一旦自己尝试了，没有人会站在自己这边，除了给自己带来无穷麻烦再无他益。终于落笔，她一字一句地抄着她不认同的门规，嘴角的笑意无声地嘲笑着懦弱的自己、迂腐顽固的蜀山！

　　三百遍门规看似很多，但沐轻烟真可谓熟能生巧，笔速迅速、字迹优美，三日便已抄完。

　　完成惩罚的沐轻烟推开房门，便见着笑得温和的陆曦，不由一笑：“师兄，你在此处等了多久了？”

　　“刚到。师妹每次被罚抄门规，皆是每日酉时前书写一百遍。今天是第三天的酉时，我自然来探望师妹了。”

　　沐轻烟闻言莞尔：“师兄果然了解小妹，那师兄可有什么慰问品？”

　　“你最爱的冰糖莲心羹，还热着呢。”陆曦将一个精致的陶罐递给沐轻烟。原本按照蜀山门规是不准带山下的食物上山的，可陆曦就是有办法堂而皇之的带上山却不被发现，而沐轻烟就是唯一的受益者。

　　“谢谢师兄。”如果说整个蜀山还有人能见到沐轻烟真正的笑容，那个人一定是陆曦莫属。沐轻烟三岁拜入蜀山，燕天君身为掌门事务繁忙，是陆曦将其一手带大。这天真愉悦的笑容，十二年来从未改变。

　　“对了师妹，你听师傅说了吗？”

　　“什么？”

　　“鬼煞宗近来蠢蠢欲动，因此蜀山决定提前收徒，增加弟子、壮大实力，争取在鬼煞宗大肆作恶前有足够的实力加以剿灭。这一次，师傅委派我们主持此事，算是对你我的一种磨炼。”谈及正事，陆曦收了笑意，严肃起来。

　　这世间分为黑白两道，以蜀山为首的名门正派位列白道，而□□则是由鬼煞宗、幻幽谷、天巫教等邪教掌控，双方彼此都想铲除对方，但碍于实力相差不大且内部亦有分歧而相安多年。可近年来，鬼煞宗的新宗主法力高强、心机深沉，接连吞并了□□的其它势力，白道察觉到危机，人人自危，渐渐开始放下冲突结盟，或许正是因此，鬼煞宗不敢擅动。

　　而这位威名赫赫的新宗主，总是一身黑袍红面，无人知晓其姓名、容貌，只因他实力卓绝、心机深沉，加以地位超然，黑白两道皆称他——魔君。

　　沐轻烟下意识的忽略了蜀山那个义正言辞的理由，这些年她已经听够了，事实上就算鬼煞宗一直安分，蜀山也会找理由把它灭了的。沐轻烟直接关注重点：“既然是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提前收弟子，怎不派其他有经验的师叔师伯，而是让毫无经验的你我二人来主持呢？”

　　“师傅说，我们是他的弟子且如今已经长大，必须开始分担师门内部的部分职务了。”

　　又是这样，总是不顾及我们的意愿便下命令……沐轻烟不满的在心底叹息一声，满怀无奈。

　　“师妹，别抱怨了，我们得尽快去向师叔师伯请教才是，我们第一次主持收徒这样的大事，可万万不能出错，丢了师傅的脸面。”

　　“呵。既然是要加强实力铲除鬼煞宗，与其新收弟子，还不如吞并其他门派来得快。在这一点上，我们与其去请教师叔师伯，还不如去求师于那位魔君呢。按照传言中的描述，这位魔君应该年岁不大，却已有如此成就，当真了不起。”沐轻烟外表虽清丽、个性虽温柔，但却也有着愤世嫉俗、偏激的一面，只不过少有人知罢了。

　　“师妹！”陆曦突然的一声暴喝惊到了沐轻烟，印象中陆曦从未如此大声地呵斥过她，然陆曦此刻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去关注她的情绪，“我们是蜀山弟子，蒙受师门众多恩情，魔君是师门的大敌，你怎可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

　　见沐轻烟不说话，眼眶泛红，似有委屈之意，陆曦心软，语气略有缓和，但仍旧指责：“师妹，我们是蜀山弟子，是名门正派，一向以守护苍生为己任。魔君是邪魔外道的领袖，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你怎可对他赞赏有加？”

　　“……”沐轻烟久久凝视着陆曦，直至将陆曦看得心中有些发虚才开口，“师兄教训的是，师妹知错。”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除非刻意提前编织好谎言，沐轻烟没有什么能瞒得过陆曦的，此刻陆曦怎会看不出来沐轻烟只是嘴上说受教，实则内心仍然不服。

　　但他不能开口劝慰，像以前一样哄着她。在他心目中，师门和师妹远远凌驾于自己。而师门和师妹有朝一日是否会对立，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从不敢去想。

　　沐轻烟无意在此事上与陆曦争执，陆曦是她目前最亲的亲人了，坦然一笑：“师兄，我们去请教师傅师伯们吧。”

　　“好。”陆曦欣然应允，但不知怎的，面对沐轻烟这美丽的微笑，他心中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仿佛即将再也见不到……

　　师兄妹二人并肩行走，但彼此各有心事，沐轻烟抬头眺望远方。刚刚的对话让她明白，这诺大的蜀山竟没有一个人真正是站在她这边、会永远支持她的，那么这世间，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仿佛回应着她内心的召唤一般，在这世间，一个白衣男子在同一时间眺望远方。

　　即便，没有人知道未来的走向，没有人确保能承受未来的痛楚，但他们会一路走下去，拼上所有，毫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