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夏情》乱披风

31、交心而谈

　　“你相信我是一时走神才忘记憋气的吗？”刘燕玲望着夏恩的眼睛，生怕她说谎似的。

　　“当然。”夏恩给予她极大的安慰。

　　刘燕玲清醒后就一直摸着下腹。她不说，夏恩也知道她心里对孩子充满了歉意。

　　“虽然我觉得人生太难了，但我绝不会故意……”刘燕玲再度哽咽了，她仿佛有一大堆苦水要倒，又及时关了闸门，好让它们不至于蜂拥而出。

　　“刘小姐，没什么难的人生，难得是态度和方向。”夏恩真挚地看着她的眼睛，激动地说：“更何况，你那个如画的庭院、雅致的画廊是多么诗意、多么温馨！我又怎么不信你热衷活着！”

　　刘燕玲哭中带着一丝放心的笑意，她轻叹一声，好似总算要把那些苦水运送出来了。

　　“其实，有时候我想我老公想得都快发疯了，又念着肚子里的骨肉，连哭一声都害怕。可是啊，我想告诉孩子妈妈真的好累好累！日子不再拮据，共苦的人却走了，这样的生活还算富足吗？公公婆婆本来就不喜欢我，更是将儿子去世的原因怪在我头上：‘每天舒舒服服地看着店，都不早点起床买点菜中午煮煮饭，还非让我儿子给你买吃的！怎么死的人不是你！’——如果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我就忍着孕吐不要乱要求了！他这一走，把我的魂和依靠都带走了……”她苦笑着，又落了许许多多的泪：“我爸妈，爸妈怕我在婆家受委屈想接我回去住，这本来是最窝心的事，可妈妈……她还是那么爱我，但说什么也容不下我肚子里的孩子。她想我以后可以再嫁个人，单亲妈妈的日子不好过。而我自然是不肯的，于是生气、争吵、闹到扬言要断绝母女关系……”

　　这一番话，饱含了刘燕玲所有的心酸。看上去人淡如菊的她，心里边居然藏了这些再普通不过的愁苦。

　　夏恩相信她把这些说出来，对自己已是足够的信任。

　　无处诉说的家长里短，也唯有在陌生人面前才能尽言。

　　“我真的是想到这些才走神的。”刘燕玲抽泣着说：“虽然活着于我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可我绝对没有自杀的念头……”

　　“刘小姐，怎么能这么想呢！”夏恩阻止她继续悲观。“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我相信时间能够抚平所有的伤痕。比如你的妈妈，是对你的爱使她那么极端；而你的公婆则是对儿子的爱使得那么刻薄，这些都不外乎是父母对子女的爱造成的。而你对丈夫的爱，会在你的孩子身上延续。再多艰难，也不过是心里的一道坎，能够活着，就必定能够爬过去。你一定不知道，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必定是个坚韧的女子，没想到你果然经历过那么大的风浪，还活得如此坦然潇洒。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很欣羡你的性情！”夏恩激动地搂着刘燕玲的肩膀，诚挚地是说：“曾经有人爱你如命，怀揣着你们的爱情结晶，你自己拥有着无比从容的魄力，又自立自足。如此优秀的刘燕玲，会是孩子最引以为傲的导师！你怎么能说，活着就没有意义呢？”

　　负面情绪一旦泛滥即不可收拾，夏恩不想看到刘燕玲紧绷的那根弦就此断裂。一旦承付太多，反而不可一朝放空。

　　而在夏恩最初的印象里，刘燕玲本也是淡泊、却不消极生活的人。

　　刘燕玲的眼睛闪动了一下，晶莹的泪珠还在翻滚，只是脸上的茫然似乎去了一大半。

　　“夏小姐，我们才见了几次面，你就给予我这么大的夸奖……”刘燕玲低垂着头，为第一次招待夏恩时的怠慢有所懊恼。“我知道你不是只为了这笔生意才对我说那么多，我觉得你在关心我。”

　　“我相信即便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你，但总有关心你的人在。当然，这句话不是说给我自己听的，而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我。”夏恩突然轻轻叹气，才继续说：“你会成为一个好妈妈，而刘妈妈，她也未尝就不是。”

　　刘妈妈，自然是指刘燕玲的妈妈。

　　刘燕玲咬着下唇，知道夏恩看穿她所有的纠结来源于最依赖的母亲。向来自己要做什么都支持，唯独这件事死活不同意，这才是使她惶惶不安的主因。

　　“夏妈妈一定很非凡，才教出了这么爱笑、又善解人意的你。”刘燕玲微微一笑。

　　“我妈妈……”夏恩脸上流露出一阵莫名的怅然。

　　虽然仅是侧脸，顾双叶也察觉到她从刚刚起情绪就有点不对，尤其是说到刘妈妈的时候。他的心紧了起来，在看到她的悲伤出现时。

　　“我妈妈……用生命教会了我——活着，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她把一切仁慈都给了我……所以我，要代她看尽人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包括爱情。”夏恩长长的睫毛闪烁了几下，说着说着变带着哽咽的喉音勉强笑了起来。

　　刘燕玲和夏恩的手紧握着，她们谁也没继续说什么。各自心间足够多的悲伤与愁苦，似乎在一瞬间淡然了。

　　这世上多少凄凄惨惨的人，若是都聚齐了来，永远都诉不尽、也无解的。

　　所以，能惦念吗？越惦念越愁苦，而日子，还要继续。

　　“夏小姐……”刘燕玲叫完突然跟夏恩相视而笑，这个用了几次的称呼，此时仿佛显得生分了，却也不会尴尬。

　　“我们还继续拍吗？”刘燕玲问。

　　“当然！不过我们得先去换套衣服、好好吃个晚饭，不然怎么有力气！”夏恩碰碰她身上的浴巾。

　　“好。”刘燕玲说。

　　她们不由自主又笑了笑。

　　两个人的心拉近了些，说起话来就没再那么客客气气。

　　刘燕玲想着——晚上回去，她得跟妈妈好好谈谈，关于孩子、关于未来、关于所有她的想法。

　　顾双叶的情绪却是阴沉沉的提不起来，夏恩话里的那句话触动了他的心，那个一闪而过的神伤印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加倍浅笑的背后，也许正是想念妈妈的思情。

　　看到泳池边的两个人相继站起，顾双叶慌忙退了几步，好似刚从更衣室里走过来一样。

　　“顾先生……”刘燕玲率先叫了他。

　　顾双叶只是朝她点了个头，便走去收拾东西，摄影机、水底的投影仪、刘燕玲未婚夫的照片，全都要收。

　　“他依然不太高兴。”刘燕玲失落地说，为自己的过错更是自责。

　　“我会跟他说的，好吗？”夏恩让她放心。

　　三个人并不在酒店吃，夏恩嚷着要去吃泰式料理，顾双叶就是不肯。他心里默默地想：那么快就忘记乱吃东西拉肚子了，还不想着吃清淡点！

　　最后，顾双叶带她们去一家有名的连锁店吃清粥，夏恩嘴上嗷嗷叫，喊顾双叶小气。他要不管，刘燕玲在一旁轻笑。

　　这个冷面老板，心到底还是热的。

　　虽然夏恩嘴上一百个不满意难得外出吃饭太随便，粥一上，两眼却随即发亮。肚子一饿，哪有那么多要求，她不过是看顾双叶阴沉个脸，想胡乱闹他一通。

　　吃了饭，他们先送刘燕玲回去，她目前就住在画廊，离豪园圣并不远。

　　夏恩非要把她送到店门口才放心，顾双叶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年纪轻轻、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心里却装满了那么多成熟的想法，他无法预知从前她经历了什么，但眼睛就是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走，也很心疼。

　　尽管她脸上一直是有着甜美的笑意，叫能让人瞧出骨子里的坚韧。是什么使柔弱的她必须这样？

　　回去路上，夏恩很快就等不及开口了：“我们明天还去那拍是不是？”

　　顾双叶转头看了她一眼，小眼神里盛满殷切，然而他摇了头。

　　“顾双叶，你不要这么小气嘛！”夏恩笑嘻嘻地说。如果不是看他在开车，她就忍不住想摇他的手臂了。“刘小姐跟我解释了，她是一时分心的，明天不会了啦！”

　　顾双叶目视前方，淡淡地问：“你怎么确定她明天就不会分心？我拍照力求完美的同时，更重要的要求是安全。”

　　夏恩紧紧盯着他，认真听他说。

　　顾双叶只好又重申了一句：“保证客人的安全。”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也不希望拍摄的时候出问题了！”夏恩着急地说：“今天纯属意外，你知道的，刘小姐有那样的遭遇，能跟丈夫拍张在水底的婚纱照对她来说意义重大。谁没有过错呢？她只是需要一个赞同鼓舞的人，难道你在人生低谷就没有相互扶持的人吗？”

　　顾双叶想起了过往，还有陪伴在旁的唐吹和姐姐顾颜。

　　“她不过是一时彷徨，现在心底的阴霾已去，我们不需要担心了。”夏恩不说服他不罢休。

　　“你能保证？”顾双叶的心思的确早已动摇。一开始他的确震怒，任何人都不该轻视生命，然而再细细一想，刘燕玲的确情有可原。

　　“素不相识，刘小姐只是听朋友介绍就那么信任你能够拍出使她满意的照片，你也学着信任她好不好？”夏恩急切地望着他。

　　顾双叶蹙着眉，其实心底已有了答案。一来他不忍拒绝夏恩，二来他也的确看到刘燕玲的坚强，她应该不至于还那么做。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再考虑考虑。”顾双叶说。

　　夏恩直点头：“问啊问啊，知无不言！”

　　顾双叶基本是从喉咙里发出的音量：“为什么，你跟每个客人都可以变成朋友？”

　　夏恩听后哈哈大笑，她原以为顾双叶要问什么严肃不好随便乱答的事呢！

　　“因为……我可爱呗！”夏恩乐开了花，明天又可以出门咯！

　　车里尽是她的笑声，顾双叶都忍不住跟着浅笑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