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记事》都广建木

11、第十一章元缇二

　　三途川边的人族与羽人军队在互砍五十年后不论是自己还是敌人都没死一个人的情况下也累了，终于休战躺平。

　　比他们更早躺平的是元缇，了解了羽人王朝没给自己报仇灭了人族后，他几乎能预见未来。

　　他没见过华歆，不了解华歆，但他了解连山姝。

　　连山姝相信华歆与人族有能力在未来推翻羽人王朝。

　　连山姝是毋庸置疑的强者，但这样一个强者十二分的信任着另一个人，为了保护那个人与人族，不惜利用俩人的过往诱他上钩，只为与他同归于尽，为那人争取时间。

　　元缇稍微代入一下自己是连山姝便可以得出结论：能让“自己”如此牺牲者，必非寻常人。

　　生命只有一次，生存是生命的本能。

　　什么人能让另一人违反生命求生的本能？

　　生于蛮荒时代长于蛮荒时代的元缇此时还没见识到后世私有制大行其道阶级森严如铁时代各种高超弱民、贫民、疲民、辱民、愚民、虐民PUA技术，这些PUA技术不仅能用来治理国族，便是家庭内部与家庭外人际交往也能拿来运用，自然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一种违反生命本能是被扭曲精神轻贱自己的生命，只能想到另一人身上寄托着某种高于自己生命的希望。

　　残酷的蛮荒时代，弓术不够强的都会被自然淘汰，何况轻贱自己生命的人，能活下来的无一不是极珍视自身生命之人。

　　不是对生命极度热爱，面对蛮荒时代只会渴望早死早超生。

　　若华歆是寻常短生种，她再强大，元缇也不会当回事，短生种的寿命限制了他们的视野，即便偶有个体能看到超出寿命允许的未来，对整个族群也是不稳定不连续的。

　　可华歆不同。

　　下来这么久元缇也知道了，自己以为很年轻的连山姝实际年龄比自己还大，华歆亦然。

　　这俩的寿命相对同族肉眼可见的不正常。

　　找连山姝一问，得到肯定的回答。

　　“怎么做到的？哦，华歆那家伙炼制了长生药与不死药，自己吃了，然后就长生不老了，但一个人长生不老太寂寞了，那家伙趁我衰老病重时不备给我也喂了一颗，然后我就成现在这样了。幸亏那家伙人性未泯，给我吃的长生药，若是不死药，我得跟她拼了。”

　　元缇：“....长生不老不好吗？”

　　连山姝一脸一言难尽。“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没见过她，也没经历过我所经历的，这么说吧，你亲人死去时，你难过吗？”

　　元缇回忆了下。“我非常开心，杀他们时杀得很快乐。”

　　连山姝噎了下。“那杀我的时候呢？你可曾难过？”

　　元缇一言难尽的看着连山姝。“咱俩是同归于尽，前后脚死的。”

　　连山姝哦了声。“忘了这茬，那我跳建木逃婚那次呢？虽然是假死，但在你的角度，我是真死了的，你什么心情？”

　　元缇神情更加一言难尽。

　　“参考你那会的心情，隔三差五体验一遍，并且你知道，这样的心情你以后还要体验无数次，你受得了？”

　　元缇先是愤怒，转瞬又冷静下来，若有所思。“我好像懂了，既然长生不老如此不好，她为何如此对你？”

　　连山姝答：“她送走了太多燧人故人，我是最后一个。”

　　“但她却为了击败我而选择送你去死。”

　　连山姝道：“我自愿的，人族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她。可要充当诱饵，必须够分量，本来她最合适，但谁让咱俩过去有一段，可以牵动你的情绪，再加上我在人族的地位足以代替她。”

　　看着连山姝一脸对自己可以代替华歆的庆幸，元缇愤怒离去，但经过这些了解，他也躺平了。

　　做为死者他干涉不了羽人王朝，与其太在意被气死，不如放平心态。

　　放平心态不过二十年，元缇开始每天寻找连山姝，想找连山姝复合。

　　连山姝惊奇不已。

　　“难道你不爱我了？”

　　连山姝摇头。“我仍旧爱你，但我对你干的事....”

　　人贵有自知之明，虽然问心无愧，且时间倒流，连山姝也相信自己会干出同样的事，甚至可能做得更细致一些，但不代表连山姝会认为被自己捅刀的元缇不痛不恨。

　　元缇:“都过去了，这里是黄泉幽冥，你我是死者。”

　　你豁达得让我佩服。

　　佩服之余，连山姝抱住了元缇。

　　二人的复合速度震撼了整个黄泉幽冥。

　　“假死逃婚，单方面分手，战争，互杀....”烛吟一一数着俩人对彼此干的事。“任何一件搁任何人身上都足够老死不相往来，但你们，让人只能惊叹。”

　　“这里是黄泉幽冥，我们只是自己，不需要背负任何东西。”连山姝理所当然道。“既然仍旧爱彼此，有什么理由不复合呢？”

　　烛吟被说服了：“有道理。”

　　人都死了，到了这存在某种遗忘机制的黄泉幽冥，还跟人间时一样拧巴，有意义吗？

　　如此拧巴下去，说不定哪天就发现自己不论爱还是恨都想不起来了，既如此，还不如趁着爱与恨的心情还在时尽情表达出来。

　　烛吟理解了俩人的复合，却少计算了一件连山姝干的缺德事。

　　当连山婼下来寻母时，每个认识俩人的人都能从连山婼与元缇的脸上看出俩人的血缘关系。

　　在元缇困惑时，连山姝抱着女儿好一会才想起来。“忘了告诉你，当初我与你分开后生了婼。”

　　元缇不可思异的看着连山姝。“可你没告诉我。”

　　连山姝不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元缇一脸荒谬。“我的子嗣，我却不知道她的存在，更不曾尽到抚养责任。”

　　那又怎么了？连山姝仍旧茫然。

　　最后还是旁观的老古哈哈道：“这事你跟她生气没用，人族是母系社会，知母不知父，站在她的角度，她还真没义务告诉你这事，你对崽也没抚养责任。”

　　元缇道：“但羽人不论父母皆对幼崽有抚养责任。”

　　老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道：“倒也是，那你俩要不先掰扯下这种事应该遵循谁的传统？”

　　连山姝与元缇选择联手将老古轰走，再关起门来慢慢算账。

　　老古遗憾不已，难得有乐子，居然不让看，小气。

　　看不成乐子，老古转而去三途川边蹲守新死者。

　　尽管千年前她觉得华歆在异想天开，但千年过去，她发现，华歆融合元洲那丰富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百族的狂想还真的有希望实现。

　　不同种族之间的混血，若之后只与父系或母系中的一方生育后代，三五代后生育的便是纯血，可若混血不与父系或母系生育后代，而是继续串其它族群，或是和别的混血串，串多了，血脉冲突不可避免。

　　每个族群表现出来的基因模式都是稳定的，但两个稳定的基因模式凑在一起可不代表也会稳定。

　　老古依稀记得，大荒诸族的基因都非常脆弱，不是说基因不好，事实上基因挺好的，问题是结构有种逆天的离谱美，美得让人怀疑人生。

　　碳基生命、金属基生命、动物生命、植物什么等八竿子打不着的基因居然共存一份基因链里，科学呢？

　　本来就是堪堪维持稳定，混血等于给这份脆弱的稳定推一把。

　　一代的混血还好，相对稳定，血脉冲突概率低，之后只与父系或母系生育后代，就能将隐患压下去，而一直串下去....这点季好与伯妧最有发言权，串多了会因为血脉冲突而产生各种各样的怪病，她俩的家族中有一半人就是因此被评为不合格，然后被处理掉。

　　但同样的，季好与伯妧的存在也同样证明一件事，血脉冲突的概率并非百分百。

　　一直串下去，只要不是点背到家，生命总会找到出路。

　　啊不，是基因总会找到新的稳定形态，即新物种。

　　比如季好与伯妧，这俩虽然有百族血脉，但生理物种与百族皆非一族。

　　华歆够疯，将百族打散，再以赐姓的名义混编，按姓分配利益，通过利益促使同姓但不同族的百族进行同姓通婚。

　　虽然生下大量有问题的婴孩，但这年头幼崽夭折率本来就高——一方面是生存条件恶劣，另一方面则是地广人稀，血亲通婚不可避免，两者叠加，幼崽夭折率高得没眼看——有没有这个因素都是高夭折率，便没人因此同带来秩序、技术与食物的华歆打起来。

　　千年下来，老古留意到，下来的人族个体差异越来越小，假以时日，百族化为一族并非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