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请投胎》阿姩不哭

11、第十一章

　　不知不觉，天气已入深秋，这一日公子小白回府吃饭，师父夹了半盘子溜肉段，早早吃饱了，看了我一眼，又摸出颗精钢的箭头来给我。
　　“喏，老子存了好些年的好东西了，你以后磨练枪道的时候正适合用。”
　　这枚枪头长八寸八分，精钢铸就的薄刃上竟精巧的开出一道细细的血槽，扁平的侧身上也阴刻有深深流云纹路的长血槽，入手不到三两重，是一枚美观且少见的好枪头，正适合我用。我入枪术一门时日不久，只能摸出这枪头的材质像是精钢陨铁，手指在枪【】身触到一个模糊的落款，摸了半天没认出是什么字来。
　　“是元安城回云坊的标志，他们家造出来的东西都会打上这样的回云纹，怎么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师父用袖子把油嘴一抹，油腻腻的手指戳着那个落款，油花糊满花纹，回云纹的标志彻底看不清了。
　　回云坊？闺阁十六年，虽然时常跟在慕轩辰身后打马游街戏纨绔，但是北桐之外的事情我知之甚少。
　　“当年造这个枪头的时候，还是夫人给的钱，让老子想想，好像是六百两金吧。”
　　六百两黄金，大概是父亲五十年的俸禄，换成白银可以堆满整间屋子。这是一枚不菲的枪头，我回想了想平日在耀城时，在那些闺秀面前端着的贵女气度，强忍住发颤的双手，捧起九师兄擦净油花的六百两黄金，朝师父又磕了头。
　　师父摆摆手，回了我的谢意，由九师兄护送回房歇息了，饭桌上只有我和公子小白。
　　“不过六百两黄金，就高兴成这样，连我年节时赏下的福钱都不够。”
　　我搂着枪头塞进怀里，不料连声都没响，那枪头轻轻刺破我怀里的衣裳滑了出来，借着下坠的力道极容易的扎进地上三寸深。
　　我捂住割破的外衫，捏起枪头，心中生出些忧愁来。好一柄买不起，也养不起的神兵利器。这样锋利，要多贵的枪套才能装得下。
　　一块棕黑的皮质枪套落在眼前，我抬眼，瞅着公子小白。
　　“乌皮鞘，先借你用些时日。”
　　我顿时被公子白的无私慷慨感动的热泪盈眶。
　　公子小白夹了溜肉段给我，“明天送你回耀城。”
　　回耀城？！
　　溜肉段囫囵卡了半天，我才把肉段哧溜顺下去，“明天？！这么快？”
　　“滕家的事差不多了，剩下的都不成气候，易倩倩和荀望海一个月前离开耀城，此时送你回去也是叶先生的意思。先生说，叶家枪的弟子学会枪法之后便得入世磨枪，什么时候找到自己的枪道，便是枪成的时候。”
　　“哦。”，我算了算，过几天便是及笄礼，按照当初父亲和慕伯父之间的商议，等我一回府，就会开始张罗我和慕轩辰的婚事。
　　“不过，你大概不会想回耀城了。”
　　“嗯？说来听听。”我好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慕轩辰投了军旅，三日后他所在大军会经过越城，去往西面的鬼门关。据说匈奴经过夏秋两季，兵马壮硕，更联合虢国从北桐的北边双面进击。啧啧。”他夹了溜肉段细细咀嚼，瞅着我焦急的模样，才慢慢道：“不过北桐此次的战祸以西面为重，你现在若是回了耀城，恐怕再见他的时候就只能见他剩下的尸骨了。顾尚书为了躲我，联合慕将军给你们俩备了一场婚礼，只要你回去，就算没有慕轩辰，你也能是慕家的媳妇。哦，是寡妇。”
　　公子小白只是不愿让我回去成亲罢了，故意说的危言耸听，他知道我不是那般躲在闺阁的少女，不会轻信一面之词。再则即使征战惨烈，慕轩辰那样厉害的家伙，又怎会轻轻易易的就送命。
　　但我依然想留下来，在慕轩辰上战场之前见他一面。
　　师父自从给了枪头后便没了踪影，公子小白倒是对此习以为常，我每日练练早课，三日时光过得很快。
　　慕轩辰所在大军正如公子小白所说，驻扎在越城三里外的地方，在越城调集够了粮草便会开拔，去往鬼门关。
　　我设想了许多同慕轩辰重逢的情景，每一个场景里我都有一副顾家好女的模样，一身特地挑选的月白长裙，挽柔美的堕马髻，步钗摇摇，鬓发综综，举手间都是世家贵女的气度，又尚带了少女的秀逸。
　　慕轩辰穿着少年将军的护甲，隔了很远的距离急急走到我面前，执起我的手讶然的同我道：“你同以前不甚一样了。”
　　最好的设想便是慕轩辰重提婚书，然后我在耀城等他凯旋，最不济也是将当日玉虹楼里掀桌子的情境忘却，彼此重归于好。
　　纵然我想的十分美好，却总有意外二字，上苍十分不眷顾我。
　　这样晴朗朗的白天，我的马车一出府门就被人盯上了。
　　马车行到城外忽然停下，我出门的时候又不爱用丫鬟，只能自己撩【】开车帘查看车外的情况。之前的马夫被一箭射穿眉心，掉在车下已经没了气。
　　垂下车帘，我取出随身的长【】枪，透过车窗的花纹边隙打量外头的景象。
　　来人躲的十分隐秘，此处郊野矮树丛丛，遮挡人的视线，连我的长【】枪都受到不小的限制。马车四面不时响起笃笃声，几只精细的弩箭从不同方向射【】出，力道之深竟能穿透侧壁。敌众我寡，情形很愁人。
　　这样的情境我瞅着十分眼熟，被隐藏的敌人用弩箭堵在马车中，不正是当初耀城被困的情境么？
　　额，准是滕家将我误认为简装出行的公子小白了，不明不白的又受了把池鱼之祸，我准备回去给公子小白扎个小人，一定得扎足九九八十一针。
　　矮树丛中慢慢踱出八个黑衣人来，我提【】枪下车，不料树丛中又嗖嗖射【】出来两支暗箭！还好学枪之后五感清如明镜，及时躲过了过去，此时以一敌八本就是弱势，还有那躲在暗处的冷箭，我只能背靠车身迎战。
　　我的枪术并不算学成了，只是所有的枪势招数都能一一演练出来而已，这八人一齐挥刀砍了过来，我借助长【】枪的优势横荡斜扫，将一拨人分作里外两拨，挡住面前砍来的长刀。手腕翻转，枪身微弯绕过刀刃，贴着刀身迅速刺下，血顺着回枪的动作落在手上，眨眼间已取了一条人命。
　　初次杀人，那黏【】腻的血染得满手满脸，危急关头却容不得我反复感慨，强压下心头剧烈的恶心感。抬枪缠刺，舞动枪花突然猛然一挑，虚点一下又扎下左处，一蓬鲜血溅出，血花中，我冷冷转身，回刺横扫，刺中另一人的肩膀。
　　曾学过的招式越来越熟练，不复刚才的生涩，而温热的鲜血也让我有些麻木，只知道不断地舞动长【】枪，将眼前的杀手一一横扫枪下，唯有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不知何时眼前包围的人少了许多，圈外竟然也有刀兵争斗的声音，我强分出心神发现正有一人杀入包围圈，替我引走了大部分的杀手。那人穿了件半身的银鳞甲，挥剑承接如凝清光，步法自如，行云流水间便将眼前的围攻解决，反身往我这里支援。
　　那支隐藏许久的暗箭终于忍不住了，一连三支首尾相衔盯住那陌生义士的三处要害，只怕一个不慎就要因救我而命陨当场。
　　“小心！！！”我横枪扫过，眼前这三人却死死将我围住。
　　那义士一个闪身格挡，堪堪避过，随即望向我，又提剑上前同我协力，几招间便解决了这伙刺客。
　　而当初射【】出冷箭的地方却再无声息，那义士前去查看，对方早就潜走，只有倒伏的草地上显出两个足迹来。
　　我上前道谢：“多谢义士搭救。”
　　“玉颜。”那人音色温和熟悉。
　　我心下吃惊，这才看清对方的长相，竟是慕轩辰！
　　长枪跌在地上，沉沉一响，“呵呵，好久不见。”我想朝他挥挥手，无奈手中血腥深重，只能藏在袖摆间。衣袖碎裂满手的鲜血早已无处可藏，这身长裙在方才的激战中十分碍事，有时身手施展不顺时我也会随手将碍事的布料划碎，方便出枪，此时这身月白衣裳上血花遍染，早已破碎不堪。我伸手去整理危垂的鬓鬟，半脱的步摇歪下，敲在耳廓上，我此时一句形容狼狈也道不出的尴尬。
　　同慕轩辰重逢的场景，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月白长裙破碎褴褛，堕马髻乱的犹如一把狂草，满身浴血持着一杆凛凛长【】枪强撑着倚靠在车壁旁，煞气很是逼人。
　　慕轩辰穿着少年将军的护甲，急急走到我面前，执起我的手讶然的同我道：“你同以前不甚一样了。”
　　“是。呵呵，的确不甚一样。”很好，除了这最后一句话，其他同我想的的确不甚一样。
　　我索性将散乱的发髻拆开，收齐簪饰只草草将头发用一支玉簪盘起。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你以前总是端着世家的做派，但你骨子里却想要不受拘束，行事间难免矛盾重重，这么久没见你，没想到你已经放下那些虚礼，活的这样真实。你的那把枪舞的真好，连我看了都不免手痒，想要同你较量较量。”慕轩辰将我扶上马车，“你如今在何处落脚？我将你送回去。”
　　“公子白在越城置的宅子，等入城我给你指路。”
　　我进了马车，用身上的裙子擦净长【】枪，乌皮鞘遮掩住枪刃的冷芒，我看着车帘外那身如修竹的挺拔身姿，一时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