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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红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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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女子随意地打扮一番,便缓缓地走出房间,懒懒地斜坐在秋千上。调皮地蝶儿就在身边飞舞,她也没有心情去扑蝶。悠悠地摇晃着秋千,她神情怏怏地赏着花儿。相公不在身边,古代思妇的生活真的是百无聊赖。
闲坐了一会儿,她便又回了房间,拿出一幅未完的刺绣,开始一针一线地刺绣。她的面颊染上绯红,似乎是想到了相公回来后欣喜的模样。
方休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切。她知道女子苦苦等待的只会是一个噩耗,她的后半生将在无尽的悲伤之中度过,而此时的女子也才十几岁的模样!
方休不忍再看她那满含希望的目光,匆匆向前走去。
穿过一片迷雾,方休终于看到了那贯穿女子生命的男人。
发丝黑亮垂直,剑眉英挺浓密,眼眸炯炯有神,似蕴含着璀璨的星光,又潜藏着绵绵的情谊。鼻子挺翘却形状柔和,嘴唇微抿,略带坚毅,优雅光洁的下巴,有着完美的弧度。他微微上挑唇角,就似春风融化了一池寒水。
洞房花烛夜,大红是喜房的主色调。红烛昏罗帐,女子的容颜被衬得格外娇媚。她娇羞地坐在喜床上,忽闪着睫毛,不敢去看身边的人儿。
新郎官穿着大红的袍服,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女子娇羞的样子。他轻轻地扳过女子的脑袋,却惊讶地发现这张红润的小脸上竟是泪水连连。
男子的脸上顿时不满了惊慌:“休儿,你怎么哭了?你……可是不愿嫁给我?”
女子摇摇头,声音带着呜咽的哭腔:“不是,我只是……太高兴了。”说罢,羞涩地转过头去。
男子松了口气。他温柔地拂去女子脸上的泪珠儿,好笑地说道:“你呀,真是爱哭!”
男子轻轻将女子抱在了怀中,温柔又坚定地说道:“休儿,我一定紧握所能,叫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不如为夫给你取个表字,就叫‘莫悲’如何?”
“莫悲,方莫悲……”女子轻声呢喃着,扬起小脸充满爱意地凝望着男子,柔柔的说,“真好听。”
男子捧起女子的小脸儿,微笑着说:“乖,叫夫君。”
女子的脸更红了,她弱弱地叫了一声“夫君”,又飞快地将头埋在了男子胸膛前。男子郁闷地看着空空的手掌,对这害羞的妻子无语了。不过,真是可爱呢!
原来她上辈子也叫方休,还有个表字叫莫悲。这是巧合呢,还是……方休若有所思。
接下来,方休看到了梦中曾经见过的场景。花海相逢,交谈切磋,那是他们的相恋相知;江阁浮舟,琴笛相和,那是他们的相遇相识。
一见倾心,再见倾情。
这两人似乎都是将门之后,武艺非凡。本该英姿飒爽,快意一生,却一个少年折戟,魂断沙场,一个痛失所爱,孤独终老,可悲可叹!
方休看得心有戚戚焉,幸而童年的记忆还算美好,让她的心情稍有平复。
上辈子的方休出身于将门世家,家境殷实,家规严明,日子十分和乐。家中兄弟姐妹众多,皆习武读兵书,不论男女。共同的学习生活中,虽有小小摩擦,但因良好的家教,兄弟姐妹间的关系十分要好。
方休自小便聪明伶俐,只是在三岁时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
当时她为了追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可爱的小猫咪,独自爬上了假山,却不小心摔进了小池塘,脑子受损,留下了常常头晕头疼易昏倒的毛病,以及对猫的心理阴影。
而且那次意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听到莫名其妙的奇怪声音。家人以为是中了邪,特地请了道士来作法,方才消停。
自那以后,方休总觉得她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现如今观看这一幕的方休也有这样的感觉。很重要的事,关于她,关于这个世界,被她遗忘了。她会来这里不就是寻找答案的吗?她能肯定答案就在三岁那次意外之前,但是这些画面不足以告诉她什么。
于是再往前走。这次浮现在眼前的是她刚出生时候的事。
她一出生便哭声震动天地,稳婆笑说这孩子以后定是个厉害的。父亲摸着胡须十分得意,便取名为“休”。
旁观的方休满脸黑线。这莫名其妙的逻辑难道不是因为父亲被她哭烦了,想要让她住嘴吗?
不过,还不是这个。她要的真相还不是这个。是在那三年被省略的时光里,还是在上上辈子?
那个声音说会给她真相,那么就不会省略掉重要的东西。果然还是在上上辈子吧。
方休正打算往前走,熟悉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你想要改变命运吗?”
“改变命运?”方休重复她的后半截话,没有说出口的是“是指什么”,她在等那个声音的解释。
“回到上一世,改变命运,避免后半生的悲剧。”声音平静而慈悲,说出的话却很有蛊惑力。
“可以回到过去吗?还是时光可以倒流吗?”
方休接受的是社会主义教育,是唯物主义者。虽然量子力学中有关于时间旅行的讨论,但毕竟还不成熟。她比较认同霍金的观点,相对论中关于时间可以倒流的想法有待商榷。
重生什么的真的科学吗?不过她现在的遭遇又如何该用科学来解释呢?
“都不可以。不过在这个空间,一切皆有可能。”
这个空间?什么意思?那个声音似乎透露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
方休问道:“代价呢?”要穿梭时光改变命运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她不相信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呃,代价?”那个声音似乎顿了一下,才又说,“没有。”
方休沉默了。她不觉得这话值得相信,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对方是久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吧,是有代价的。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
方休几乎立即就拒绝了:“那算了,我不同意。”
那个代价不知有多大,与其为未来留下一个不知何时爆炸的炸弹,不如现在就杜绝危险。上辈子的事虽然很遗憾,但是毕竟已经过去,没必要纠结。
其实也是因为那虽然是自己的上辈子,但对于已经失去记忆的自己来说也不过就是刚刚看过的几幅画面而已。而且方休能感觉到,灵魂深处真正在意的并不是那些,而是另有其事。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七天还没满哦!”这次不再是之前那个慈祥而年老的声音,而是换了一个年轻而调皮可爱的声音。
七天,是她的灵魂离开身躯的时限吧。
方休淡定地说:“不用了。可以继续往前看了吗?”
“好吧。”方休可以感受到那个声音的迟疑,隐隐的还有……嗯,幸灾乐祸?
是错觉吧。
再没有声音出现,于是方休继续往前走。
这次的迷雾好像格外的长啊,不过有了上一次穿越两辈子时的经验,方休倒也不着急。可是光线为什么越来越暗?
方休越走心中越是不安。当周围暗到伸手不见五指时,她停下了脚步。
方休置身于完全的黑暗中了。上,下,左,右,前,后,她的四面八方都是黑暗。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也没有坠落的感觉。当她行走时,没有雾气作参照物,她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移动。
她侧耳细听,周围寂静无声,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没有声音,没有影子。
这是最深沉的噩梦。
也许下面正是半夜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晚是会这么黑的吧。
方休硬着头皮往前走。
越走越心慌。
她感觉不到自己是不是在走。
她已经不会走路了。
试探着做出一个无法维持平衡的动作。
什么反应也没有。
什么也感觉不到。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失了概念。
作为一个灵魂,她连数脉搏计时都无法办到。
方休惊恐地睁大眼睛,似乎这样就可以看清黑暗中隐藏的东西,但结果当然是徒劳。这种不知道周围有什么,不知道世界是否存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存在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自己的形体还存在吗?亦或是自己只剩下了意识?这真是太可怕了!
听说最可怕的惩罚不是肉刑,而是关小黑屋。只需要一两天,人就会形销骨立,精神失常。
恐惧感深深地攫住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