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兔子 ...
-
“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
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
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
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
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
九兔子说，
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寂静的幼儿园大院儿里，秋千吱呀吱呀地响着，周围没有一丝风，它却微微晃动着。跷跷板轻轻地摇晃着，一上一下，一上一下，摆动得规律极了。
花花绿绿的蚕宝宝形状的滑梯边，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儿。她穿着粉嫩嫩的棉袄，扎着两个俏丽的羊角辫，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魔方，用含混不清的、微弱的声音哼唱着诡异的童谣。
此时还未下课，院子里除了女孩没有一个人。幼年版的方休因为早早地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任务，被允许到院子里玩耍。
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小女孩心中涌上一丝惶恐。她缩在可爱的蚕宝宝边上，摸出兜里的小魔方，一边随意地摆弄，一边不安地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歌谣。
天空灰蒙蒙的，偶尔传来乌鸦渗人的哇哇叫声，伴随着秋千吱呀吱呀的声音。这恐怖而寂寥的气氛吓得方休快要哭了。她一动也不敢动，蜷缩得更紧了，哼唱声也变得若有若无。
突然，角落里闪过一道黑影。小女孩身子一僵，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喵——”
一只乌云盖雪的猫咪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对着小女孩喵喵一叫，迈着优雅的猫步走了过来。猫咪有着萌萌哒外表，看起来也十分温和，但是小女孩想起小时候曾被太奶奶家的小奶猫抓破额头的事，霎时间吓得脸都白了。
猫咪的动作微微一顿，停下脚步，歪着头卖萌，又似乎是在思考。小时候的方休没有注意，现在旁观的方休却莫名地觉得猫咪是在表达“我这么可爱你怎么会怕我呢”。
呵呵，感谢上帝视角，让她注意到了当时没有注意更不会在意的细节。
“叮铃铃——”
刺耳的铃声突然响起，小朋友们像脱缰的野马般奔出教室——幼儿园的老师们没有拖堂的习惯，院子里很快便充满了小朋友。猫咪转身飞快地逃走了，它也许是聪明地知道这群小恶魔的战斗力，方休似乎还能感受到它的遗憾。
是她想多了，还是这只猫真的挺人性化的？
多想无益。方休见画面停止了，便又向前走去。她已经发现了，每穿过一次迷雾，她就穿梭了大约三年的时间。那么下一次，应该可以看到三岁时候的事了。自己三岁时是在做什么呢？还真是想不起来了，这真令人期待呢！
而且然后呢？再往前推三年，会看到什么呢？方休勾起一抹兴味的微笑。
果不其然，这一次看到的是方休三岁时的画面。一看到那长满野草的山坡和毛发乱糟糟的大黑狗，她就想起来了。
方休上幼儿园之前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乡下的。那里有连绵起伏的群山、漫山遍野的野草、弯弯曲曲的小径、小径边坐着的放牧人和山坡上的黄牛和山羊。她常常跟着爷爷奶奶去采药，每当这时那条大黑狗就是她的守护神啦！
山间总是弥漫着朦胧的雾气。奶奶会唱很多悠扬的山歌小调、戏曲选段，肚子里也有许多民间故事、儿童歌谣。小小的人儿蹦蹦跳跳地走在山路上，跟着两位老人离人烟越来越远。
“蝴蝶，蝴蝶，
你来自何方？
我不知道，我不问，
从来就没有一个家。
蝴蝶，蝴蝶，
你要去何方？
太阳闪耀的地方，
蓓蕾成长的地方。 ”
小女孩一边搜寻着漂亮的野花，一边倾听着奶奶的歌谣。村子里的小孩子很少，除了跟爷爷奶奶待在一起，她便是独自坐在村子里的某个角落，一首接一首地唱着奶奶教给她的童谣，自娱自乐，直到大黑狗来叫她回家。
“你是否垂耳倾听？
他们是否摇摆不定？
你能否将他们打进一个结中？
你能否将他们系进一张弓中？
你能否将他们从肩头掷出
就像一个步兵？
你是否垂耳倾听？ ”
蝴蝶在花间嬉戏，草叶上滚动着露珠儿，太阳躲在山后，黄牛还未早起。残星在天空闪烁，眨眼间打了个哈欠。在老奶奶苍茫的歌声中，乌鸦静立在枝头，黑狗放慢了脚步，小女孩颤抖了心房。
歌声渐渐飘远，山岚聚拢，遮盖了一切画面。
不知为什么，方休感觉到心里凉飕飕的。她强自按压下心中涌起的诡异感觉，继续向前走。
这次走了很久，才穿过迷雾笼罩的范围。方休并未看到她出生时的样子，也未看到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她看到了一个一身缟素的老妇人。
这老妇人身穿质地粗糙的白布衣服，跪坐在一方墓碑前，眼含悲戚，面容肃穆。她的额头上布满皱纹，但不难看出年轻时的貌美。
愁云惨淡。她不断地将手边的纸钱扔进身前的火盆里，看着跳动的火苗出神，又机械地重复这一动作。
忽然一阵风起，她扬起手中的纸钱，随风抛撒。刹那间，惨白的纸钱飞满了天地间，似翩翩起舞的白蝶，极其具有视觉冲击力。
老妇人的表情忽然悲愤无比。她仰头，看着满天的纸钱被风乱卷，又在风停止后四散飘零。愣愣的，神情有恢复了死寂。
方休一时间被她的悲愤与绝望怔住了，实在是那感情太过浓烈，几乎要化为实体，焚尽这天地间的一切。她回过神来，才开始思考，这位老妇人不会是上辈子的她吧？
火苗依然在跳动着，老妇人却停止了动作。她呆呆地看着墓碑，一动不动，仿佛也成了一尊雕像。
方休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之后，才又向前走去。
穿过一层迷雾，依然是这位老妇人跪坐在墓碑前焚烧纸钱。方休想要看清楚墓碑上写了些什么，可惜距离太远，字迹又不显眼，看不清楚。
当风起时，老妇人果然又抛撒了漫天的纸钱。方休感觉到它们要飞到她身边了，当然这是错觉。这样的画面再一次看也依然震撼人心，空气中都仿佛飘散着浓浓的哀伤。
方休不忍再看，急忙向前走去。
穿过又一层迷雾，依然是那个祭奠死者的老妇人，只是她看起来似乎年轻了一些，满头的白发变成了花白，眼眸中却依然暗淡无光。尤其是纸钱漫天飞舞的时候，哀怨盈天漫地，这样的场景无次看多少次都叫人心碎神伤。
方休向前走了很远，穿过了十几层浓雾，经过了数十年的岁月，那个老妇人却总是在祭奠死者。不，或许不应该再叫她老妇人。
时光倒流，方休看着她的皱纹渐渐抚平，白发渐渐换成青丝，满面沧桑渐渐变成倾城容颜。眼中的死寂越来越少，悲愤越来越多，身姿越来越挺拔，不得不感慨，岁月果真是一把杀猪刀。
不知这女子是一直在守着这墓，还是每次祭奠恰好被方休看见？她祭奠的莫非是她的丈夫？那么她究竟多大岁数就开始守寡？
如果这就是方休的上辈子，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年代，这就是她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原因，那真是太悲惨了。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月，方休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画面。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女子身穿蓝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上衣，袖口宽大迎风飒飒。腰身紧收，下面是一袭月白色绣白玉兰的长裙。
淡雅的伊人斜倚在高楼上，眺望着水天一色的远方，目光迷蒙，思念着久未归家的征人。
陌上莺啼细草薰，鱼鳞风皱水成纹。江南红豆相思苦，岁岁花开一忆君。
环佩玎珰、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从房间外进来，手中捧着一封信函，神情犹豫地递给了各种的蓝衣女子。后者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她焦急地夺过黄衣女子手中的信笺，迫不及待地展阅。
少顷，惊喜的眼神凝固，微笑的嘴角垂下，女子的手颤抖起来，嘴唇发白，大滴大滴的眼泪溢出眼眶，信纸倏然掉落。她跌坐在椅子上，眼中的光彩渐渐消失。黄衣女子急忙搂住她开始劝慰。
她突然推开黄衣女子，扑到地上捡起那封信，疯魔般地一遍又一遍地看了起来。
方休觉得心里堵得荒。那隐隐作痛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来，心脏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却只等来一封报丧书！
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