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桃花眼》花宛若

2、学校

　　封瑶一袭黑衣站在朦胧细雨织成的烟罩中，濡湿的额发紧紧贴在苍白的脸颊。眼神空洞，呆呆地盯着面前任琴的墓碑，像个虽美丽却毫无生气的布娃娃。

　　突然深吸了口气，弯腰将一束白玫瑰放在墓前。墓前已经堆了很多花束，她这一束似乎可有可无，与之前看不出任何分别。

　　她是在任琴的葬礼结束后，才从学校赶过来，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么多悲伤的人。好半天她才如细蚊般呐呐开口，“任琴，坏人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是这句话，又有什么用？既宽慰不了死人，也安慰不了活人，不过徒增几分苍白。

　　封瑶当然明白，忍不住自嘲一笑。这件凶案，警察毫无头绪，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查出来的呢？抬手拭了拭发红的眼角，好一会又说了句“对不起。”便转身走了。

　　走在这片墓地的碎石小径上，无数被水泥封住的死寂坟墓，似乎一眼望不到头。只有那一小块墓碑，刻着他们的名字、出生和死亡日期，证明他们活过。

　　封瑶放缓了脚步突然想，每天都有人死去，可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呢？自然死亡、病死、自杀还是谋杀呢？

　　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背后突然拂过一阵彻骨的寒意，如冰凉的刀刃贴在肌肤上，来回摩挲。有人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在紧紧盯着她！封瑶头皮一阵酥麻，似乎身上的所有毛孔都被炸开，声嘶力竭地叫嚣着，“快跑！快跑！”

　　封瑶不敢回头，四肢发软愈渐冰凉，跟提线木偶似的机械地往前走着。胸脯跟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心脏更是如擂鼓般急剧地与胸腔撞击。

　　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封瑶再也忍不住，猛地迈开腿跌跌撞撞往前跑。可惜，碎石路就是容易崴脚。封瑶边挣扎着往前爬，边往回看。却见一个模糊如袅袅烟雾般的黑色影子，发出尖锐地狞笑声，猛地向她扑来。

　　终于她尖叫着醒了，喘着气，冷汗涔涔。

　　墓地发生的事虽然已经过去，却又一次次以梦的形式出现在她面前，提醒着她，什么是恐惧。

　　封瑶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回想那天自己被吓晕之后，一直到快天黑了才醒过来。除了自己扭伤的脚以外，也算完好无损。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却没想到这被跟踪的感觉在学校越发得强烈。还有那个黑影，那个黑影到底是什么？！

　　封瑶已经被折腾得有些神经质了，课也不去上，总是一个人窝在宿舍，哪里都不敢去。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电话给久未联系的朱颜，她是真的太害怕了。

　　斜对铺的齐蕊迷迷糊糊问：“封瑶？又作恶梦了？”

　　封瑶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微微一松，“嗯。”

　　又听见齐蕊呓语般地嘟囔：“你最近啊，就是想太多，自从去了任琴的葬礼后，你就老说有人跟着你，你是不是自己在吓自己啊？”

　　封瑶没有办法跟人解释这种感觉，更无法描述那个狞笑的黑影。有时她自己也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可是那种异样的感觉明明白白地缠绕在自己身边，只得小声说：“我没事，你睡吧。”

　　隐隐约约听到了声回答，便没声音了。封瑶辗转难眠，再不敢入睡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封瑶却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跟碾过似地发疼，爬不起来。

　　朱颜在侯江的安排下，以学校食堂雇员的身份进入了学校。侯江还不忘调侃她，“去当一次最美打菜西施。”

　　封瑶见到朱颜时，她正在绿化带处有些不安的来回踱步，海棠花的花瓣被风卷得四处飞舞，时不时砸在她脸上。三年不见，又漂亮了许多。

　　四目相对，朱颜发现封瑶真是瘦得让人心疼，脸色苍白，大眼还布满了血丝。

　　朱颜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明明之前她们那么要好，可偏偏后来决裂了。现在却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真的是熟悉又陌生。于是打招呼都显得那么尴尬，只是声音听起来很平常，“还好吗？”

　　“不太好。”封瑶努力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个笑容来，但是没有成功。她不想问朱颜过得好不好，她觉得没有她，朱颜一定是过得好的。

　　朱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想，最后应了个“嗯”字。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总会‘嗯’一下。”封瑶偏头看着朱颜，眼里浮现出一丝对回忆的温柔。

　　朱颜心里微微触动，“我会帮你的。”

　　封瑶眼睛闪了闪，隐隐有泪光，她别过头去，好半天说了句，“谢谢。”

　　两人坐在长椅上，封瑶把事情的经过大致给朱颜讲了一遍，最后有些凄然，“一切都是从任琴死后开始的，我想会不会跟踪我的人就是杀害任琴的人，而跟踪我的目的也是杀了我呢？”

　　朱颜眉头深锁，打断她的话，“不管是什么，我都替你挡着。”

　　封瑶心里一阵难过，曾经朱颜也说过这样的话，她也为她挡着。可最后，朱颜的下场并不好。

　　“不，太危险的话，你就不要管我。”封瑶几乎是咬着朱颜的尾音，急吼吼地说出这句话。

　　朱颜差点就要跳起来说：“我们是朋友。”可是她没有，她选择了沉默。决裂那日的决绝还历历在目，到现在，还是觉得痛。

　　一时间沉默无语，只有海棠花簌簌飘落。

　　隔着稀稀拉拉的树木，有个身影一瘸一拐地慢慢靠近她们。离得近了，朱颜才看清，是个身形修长眉清目秀的男生，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很阳光。架着个拐杖，右腿裤脚微微卷起，露出小截裹着纱布的脚踝。

　　他眼神关切，望着封瑶柔声说：“最近还好吗？”

　　封瑶略有迟疑，“还好，有事吗？”

　　男生欲言又止，朱颜察言观色，立刻识趣地走开了。

　　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只看见那个男生神情紧张，一副担忧的样子。要换做以前，朱颜必定是名正言顺的听墙角，现在，她只好在草坪上拾花瓣，时不时看一下他们。

　　封瑶过来时，面色有些不好。等男生走远了，封瑶主动开口说：“李航是我前男友，后来跟任琴走在了一起，他刚才是问一下我的近况。”

　　不知怎么的，朱颜脑子里立刻联想到三角恋这个词，一时无语，只轻轻点了点头。

　　晚上七点半，封瑶和齐蕊一起去食堂用宵夜。

　　还没进食堂就已经有闹哄哄的声响传来。其中一个窗口居然排了条长龙，还带了个甩尾。

　　齐蕊惊恐状地瞪大了眼睛，十分好奇：“那个窗口的东西今天很好吃吗？那么多人？”

　　封瑶也觉得莫名其妙，望了两眼那个窗口，除了人头还是人头。也没多想，只顾着寻找朱颜的身影。

　　身边路过几个男生，封瑶隐约听见什么西施，打菜西施？

　　齐蕊也听见了，手肘戳戳封瑶，“我明白了，那个窗口有美女。”说完又瞟瞟那些男生，鄙夷至极，“至于吗？”

　　封瑶突然明白了，是朱颜。她现在一定是被堵在那个窗口出不来了。她甚至能想象出她那副欲哭无泪的模样，不禁莞尔，“应该是我朋友。”

　　齐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

　　封瑶笑意明显，伸手指指那个窗口，语气居然有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自豪，“打菜的美女，是我朋友。”

　　齐蕊知道自任琴出事后，封瑶就一直没有笑过，成天紧张兮兮的。如今居然能笑，她的那个朋友一定很好吧。齐蕊有一副柔软得心肠，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封瑶难得的好心情，说话逗她，“是啦是啦，美女的朋友不都是美女吗？你瞧我不就挺美的嘛。”

　　果然，封瑶笑意更加明显，伸手轻拍着齐蕊直摇头。

　　齐蕊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拉着封瑶去另外的窗口，“你朋友那我们是排不上了，去别的窗口啰。”

　　两人各端了碗拉面出来，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刚吃了两口就听见齐蕊压着嗓子小声说：“封瑶，你不知道吧，前几天我们学校来了个代课老师，叫许意铭。”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往封瑶斜后方飘去，“就在你的斜后方，这可是个帅哥啊，超级有男人味，我允许你悄悄看一眼。”

　　齐蕊一副天下帅哥都被我承包了，我只允许你看一眼，你就不许看第二眼的表情。封瑶突然想笑，虽然对齐蕊说的帅哥并不感兴趣，但不忍拂她的意，便微微扭过头。

　　隔了两个过道的餐桌，端端坐着个穿灰黑中长大衣，黑色皮靴的男人。五官轮廓突出，一脸冷峻，身材刚毅挺拔，很阳刚的味道。

　　目光一移，正对上拄着拐杖、端着餐盘的李航。李航温柔地冲她笑了笑，封瑶一愣，直接转头。再看的时候，发现李航已经坐到了许意铭对面，两人开始聊起来。

　　封瑶微微皱眉，握着筷子不动。李航怎么会跟许意铭坐一起呢？一个学生和一个老师这个时候在食堂能聊什么呢？学习？不能吧？聊饭菜的可口度？更不可能吧？

　　齐蕊见封瑶似乎魂不守舍，不怀好意问：“不错吧？”

　　封瑶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是挺帅的。”

　　齐蕊看她兴致不高，也没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瞟着李航和许意铭，心中也是纳闷。

　　过了片刻，封瑶忍不住又转头看了看，见两人都没在吃饭。许意铭更是皱着眉头紧盯着李航，凌厉而探究的眼神封瑶是看得一清二楚，四周是无形的压迫感，让人喘不上气。

　　封瑶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许意铭这个男人有些不好惹，下意识的替李航紧张，只是李航消瘦的后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猜不到他此刻的心情。

　　一颗心悬在那里，怎么也放不下来。可是心越慌乱，表现得却越镇定。封瑶斯文条理地夹着一根面条慢慢地吸，一边留意着他们的动静。突然就捏着筷子绷直腰板，僵硬着不动了。左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扣住餐桌，发白的指尖就像随时要折断似的。

　　背后有道目光正紧紧盯着她，如芒在背。封瑶渐渐慌乱起来，好在食堂人多，朱颜也在，她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强装镇定地转过头。

　　却刚好对上许意铭的视线，许意铭倒是有些意外地微微一愣，随即柔和一笑。这跟刚才那个凌厉的许意铭分明是两个人，封瑶有些发懵，不知做什么反应。这时李航也转过头面向封瑶，脸色苍白，像个不堪一击的纸片人，他扯着嘴角对她勉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