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川田家》红莲殿下

69、第69章

　　马车在原野间奔跑，深秋早晨的凉风和霜降，慢慢渗入皮肤，直入心田。

　　叶华蓁并不知道这辆马车要去往何方，她的神经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放松下来，除了她的家人，她现在不想相信任何人，而前面驾马车的人，有什么目的她并不清楚，未知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可怕，她抑制不住的颤抖，从头到脚都是寒凉。

　　官道四通八达，稍一偏转就不知道将要去往何方。柳树停下马车，同样驾着马车的三个人也停了下来，柳树掀开帘子看着缩成一团的叶华蓁，他想要伸出手去碰触她，却见她往后缩了一下，明明是大中午的，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她的脸却像冒着寒气的冰，她看着他的手就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眼睛里满是惊恐。

　　柳树的手停在空中，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可以让她安心，理智上他应该送她回家，可是那样就真的结束了，他承认自己这次很卑鄙，是乘机偷走她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拥有不到一半得到她的机会，其实他的心里惯是没有底，毕竟这次萧风在她面前受过伤，还是为了她受的伤。

　　为了安全起见，四辆相同的马车，将像四个不同的方向前去，言非去西域，他正好想去尝尝西域地道的葡萄酒顺便看看多情的舞女郎，阿山要去北方上沙，他觉得自己的气质适合那里，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在那里待上几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所以在这种时候，言非和阿山很自觉的避开，没他们什么事。此时成了柳树和萧风的较量。

　　他们同时向叶华蓁伸出手，问她选择谁。

　　其实叶华蓁谁都不想选。

　　世界那么大，她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前路又在何方？

　　马车朝着四个方向分散而去，如一滴水汇入大海，没有方向，寻找将会变得很难实现，不知从何找起，不管是叶家还是皇帝，都很难找到他们。这是柳树和萧风默认的结局，言非和阿山并没有说什么。

　　柳树觉得自己不是在赶路逃命躲避追兵，而是在奔向远方的诗和田野。当叶华蓁缓缓用手指指着他的手那刻，柳树心里当真是狂喜。

　　“马车里有点心，饿的话你就吃一些，走的匆忙，没买什么吃的，等到了下一个城镇，你喜欢什么，再给你买。”

　　叶华蓁没有回答，她已经感觉不到饥饿，只觉得冷，柳树也不在意，又想到她刚刚看起来冷的直哆嗦，就提醒她马车里有斗篷，穿上就没有那么冷了。

　　傍晚的时候赶到了一个城镇，柳树并没有急着进城，把马车停在城门不远处，他对叶华蓁解释说，为了不引人注意，等天擦黑的时候再进城，他们准备找家客栈歇一晚，买齐路上所需的东西再上路。他并没有掀开帘子看叶华蓁，他是习武之人，那么近的距离，能感觉到她清浅的呼吸。同样的叶华蓁也没有回答，柳树知道她现在似乎不太想说话，就像一个受了伤的乌龟，把自己缩回壳里，对什么都保持警惕。但是接下来要做什么，要去哪里，他还是会告
　　诉她一声。

　　马车进了城，在一家客栈面前停下，柳树转头轻轻说：“到了。”等了一会儿不见马车里动静，就着客栈门前的光亮，他掀开帘子一看，心脏紧缩了一下，他探出手去，摸到她的额头竟然是滚烫的。柳树用披风把叶华蓁裹起来，便抱着她去找大夫。

　　今天一整天他光想着她不想说话，想让她一个人静一静，等她自己想通了也就好了，总归还活着，呼吸还在，就没问题，却不想小小的人儿太过脆弱，气性还挺大，点心一点没沾，连斗篷都没穿上，他自己是一天没吃东西，就喝了水，这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忙起来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再说他现在不吃也有干劲。只是怀里的这个人儿，可怎么办，他没怎么和女子相处过，也不知道如何照顾她，身边也没个人商量一下，他原先的想法是顺着她，现在看来还是要管管的，不吃东西怎么行呢？

　　尽管已经人事不醒了，叶华蓁还是抗拒别人的碰触，她在柳树怀里挣扎着，皱着眉头，动作很微弱，实在没有力气了。柳树反而把她抱的更紧了，安慰道，“难受吗？一会儿就能看大夫了。”

　　柳树心里恨毒了路明炙，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路明炙，你给我等着，寻到机会我就弄死你。

　　看过大夫，灌了一碗药，这药带着安眠的成分，大夫说叶华蓁气血两亏，惊惧失眠，风邪入体，需要好好调养，小镇上正义感十足的大夫还把柳树数落了一顿，说他是怎么做人丈夫的，妻子病成这样都不知道。

　　喝过药之后，柳树一路把叶华蓁抱回客栈，想让她裹着被子冒汗。深秋的晚上下冰露，那被子凉的，接触到皮肤好像会疼一样。叶华蓁刚一躺到床上，就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床边靠的很近的男子，意识挣扎着清醒，就这么看着他。

　　柳树回视着她，特意压低声音，反正他和她说话从来都是温柔的，“睡吧，睡醒就好了。”

　　太过柔和的语气，和与柔和不相符的男子，叶华蓁的鼻头突然有点酸，也许生病的人都是脆弱的，眼前的这个男子至少是把她救出来的人，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叶华蓁听话的闭上眼睛，蜷缩成一团，药力发作她又睡了过去。

　　换做以前的她绝不可能如此听话乖顺，柳树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屋里燃了火盆，火盆上温着粥，柳树坐在床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他的内心从来没有这么踏实过，柳树说，“你知道吗？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软软糯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女娃娃，晋王，也就是收留我们给我们饭吃的那个人，不过他死了，他们都说晋王缺一个后人，预计要把你偷走，因为你是晋王最爱的女人的孩子，你一定不记得我差点就拐走了你，你那时多好骗，给你买个糖人你就跟着我走了，要不是后来你哭鼻子，我就把你抱走了，不过这事，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然以你的脾气，肯定又要使小性子了，长大后的你就不太好说话了，第一次见面还诓我来着，像个小妖精一样。我真的挺后悔没把你偷走的，不然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晚上我抱你去看大夫，那个老大夫把我骂了一通，问我怎么做人丈夫的，我觉得他骂的好，我也想骂我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把你偷走，还好我赶上了，你还好好的在我面前，我还有机会，是不是……”

　　叶华蓁梦里睡得并不安稳，皱眉踢脚还哭，时不时就闹一次，而且柳树始终觉得她的体温偏低，没有真正的暖和起来，他和衣上床，连人带被圈住，抱的满满的。他心想明早起来，若是被她知道，定又要生闷气了。

　　翌日叶华蓁醒来，觉得身上轻松了一些，被窝里没那么暖和了，她坐起身来，房间里没人，她也不想走出去，只是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入眼这座城，并不如京都那么繁华，屋宇陈旧，行人着装朴素，楼台偏低，道路也显得有些脏乱。终于走出了那个华丽的肮脏的地方，只是接下来又能去哪呢？叶华蓁迷茫了，眼神飘忽没有焦距。

　　柳树端着早饭从外面进来，看到叶华蓁站在窗边，身子骨单薄得很，他拿了斗篷给她披上。并告诉叶华蓁他只是熬药去了，叶华蓁还是不说话，也不点头，吃过早饭，柳树把凉好的药递给叶华蓁，叶华蓁二话不说就喝了下去，好像那药不苦一样，柳树微微嘁眉，给她拿了蜜饯。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这是叶华蓁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他并不懂得怎么安慰她。

　　“我会娶你的。”

　　他这么说，可是叶华蓁还是无动于衷。

　　柳树要去置办路上所需的行李，问叶华蓁去不去，叶华蓁摇头，她并不想出去。柳树是想带她出去走走的，他并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客栈。他尝试着说服她，但并没有效果，对她，他真的无能为力。最后他只能在附近采买，并不敢走远，随时关注着客栈的动向。

　　只是等他回来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她并不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在茅房找到，面对他的焦急，她除了冷漠还是冷漠。柳树深呼吸一口气，罢了罢了，总归是因为他偷了玉玺才会闹成这样，就当做上辈子欠她的好了。

　　柳树还是一个人在外面待了好久，这一次他没有走远，就坐在客店一楼大堂里，而她在房间里，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她还在生着病呢。他好像想起自己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告诉她呢，倏地起身上楼。

　　叶华蓁换了一身很普通的棉布衣服，脸上脂粉未施，她剪了厚厚的齐刘海，拦住眼睛，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原先穿在身上的衣服被她烧了，柳树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烧，火光映射在她的眼睛里。

　　柳树关上门，默默地看着她，其实他觉得她穿布衣粗葛的样子很好看，只是头发，他还是觉得有些心疼，他说：“我会护住你的，活成你喜欢的样子就好。”

　　叶华蓁蹲在地上，衣服慢慢烧完了，她站起身，问柳树，“什么时候启程。”很小的声音，柳树还是听到了，只要她愿意张口就好，柳树说：“我上来就是告诉你，你还在生病，我们在这多留几天再启程。”

　　“不，我想现在就走。”叶华蓁自己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可是你还在发烧。”柳树皱眉，他实在不愿意她承受路上的颠簸之苦，这份辛苦既然无法避免，他也希望她至少是好起来的时候再去承受。

　　“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要走。”叶华蓁已经拿了东西准备出门。

　　“还有些东西没买。”柳树试图拖延。

　　“下一个城镇再买，或者不需要了，你不走，我自己走。”

　　柳树能怎么办，打不得骂不得舍不得只好收拾东西准备走人。退房的时候，掌柜的打趣说，“小夫妻闹脾气呢，这女子啊，就是任性，以过来人的身份，老朽教你一招，她下次再闹再任性不理她冷她几天就是了，适当的时候再刺激她一下，过后保管她主动求和。不过年轻人怕老婆也是一种情趣，人呐遇到了就要珍惜，等年老了才有的怀念。”

　　柳树笑的有些牵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