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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4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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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九,离太子大婚还有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六部的官员除了礼部其余都很闲,赶上了二月春讳和太子大婚。
今天本是不用到砸门当值,但戚承还是一大早就来了,除了他也没别人了,最近他有些害怕闲下来,所以不是他的事他也抢着做,别人不想沾手的事,他也不躲,同僚都说他这是抢着为难自己。
又到了傍晚下衙的时候,戚承磨磨蹭蹭的走出办公的衙门,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晚霞格外的粉,填满了他的眼睛,像他期待的花开。
他突然想到今天早上出门时,院子里匆匆撇过的一枝粉红,去年七夕过后,他亲手种下的桃树,光秃秃的一小枝,还不到他的膝盖高,身边人告诉他,这个季节种桃树不容易存活,要等到来年春天再种,那时才是好时候。
他固执的种下了它,隔几日浇浇水,每月施一次肥,冬天来的时候给它搭了个草棚,把自己能做到都做完了,然后听天由命,他总以为它熬不过厚厚的雪,从最初的一日看几次到一日看一次,再到后来的没再管它,到最后的渐渐忘了它。
元宵节过后,忽然有一天,他撇到一抹粉红,那是一个小小的花骨朵,小小的它竟然熬过了漫长的冬季,等来了春风,还偷偷开出了花骨朵,他开始期待它开花的样子。
一日一日的过,他的桃树终于开花了,直到今天,二月初九,他没有穿官袍,衙门里也没什么事可以让他做,他在这里呆了一天,一动不动,像根木桩。
他走在街上,春风如影随形,他寻着晚霞所在的地方,到了叶府门前转角的小巷,然后踌躇不前,很显然那座府邸住的人并不欢迎他,他想自己如果可以厚脸皮一些,就有勇气再去敲响那扇门,可是说些什么呢?他还没有想好。
然后他们来了,叶子她跟在那个白衣人身后,拉着他的袖子,那个满身清晖的白衣人,还有红衣似火的叶子,和谐的一幕,像画里的场景。
戚承转身面对墙壁,抬起一只手遮住自己的脸,他能走出去?走出去之后说些什么?他的另一只手疯狂的往墙上出拳,为自己的懦弱和退缩。
天边粉红的晚霞不见了,他猩红的双眼所到之处是一朵朵疯狂燃烧的花火。他想在太阳落山之前见到自己的花,他开始狂奔起来,穿过街道,人群,房屋,酒楼,寻着太阳的脚步,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了家中,赶到了他的桃花树身旁。伸手接住了第一片落下的花瓣,那花瓣摇摇欲坠,在早晨他出门的时候还开的正盛的花,现在已经开始凋落,一片一片,又一片……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他想大醉一场,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是醉了之后又如何,从来不是多愁善感优柔寡断怯懦退缩的人,而今天他却将这些嗤之以鼻的东西完美诠释了个遍,放不下过去拿不起未来,他陷入自己编织的牢笼走不出去,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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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四王爷府邸的一处小楼默默矗立,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红绡帐里,路明炙睁开假寐的眼,轻轻起身,随手把被子掩好,批衣出来,顺手把门带上,示意管家出去再说。
出了小楼所在的院子,管家凑过来低声说:“殿下,宫里来人,带来圣上口谕,请您即刻进宫。”
“我知道了,父皇如何?”
“咱们的人上个时辰还传出消息,一切如旧。”
“不可放松,刘贵妃张德妃在宫里多年经营不可小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明天之前都要保住父皇,本王即刻进宫。”
“是,殿下,老奴这就交代下去。”管家躬身应下,“殿下,可要派人送叶小姐回去,叶府那边是否要给个说法。”
路明炙皱眉,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小楼,“一会儿她醒了,你派妥当一些的人去照顾她。罢了,等她醒了再说,派人保护她务必不要出任何闪失,接下来我可能顾不到她。”
“是,老奴知道了。”
路明炙梳洗一番便进宫去了,叶华浓悠悠的起来,其实路明炙走了的那一刻她就醒来了,披上衣服,点亮小楼卧房里的灯,不一会儿,便有人敲门。
“进来。”一个侍女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套红色的衣服,和她来时穿的衣服颜色一致,“小姐,这是给您准备的衣服,奴婢服侍您穿上。”侍女低眉顺眼的说。
叶华浓抬了抬眼皮,打量了这个侍女几眼,“你起来吧,衣服放下,我自己会穿。”
“是,小姐。”侍女退下之后,叶华浓便换上衣服,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便推开门走出去。
管家当即迎上前来,说:“小姐,给您备好了晚膳,是否要给您送到房间?”
“有劳管家,天色不早了,可否请您送我回家,到学府路附近就好。”自始至终叶华浓都没有问路明炙去哪了。随后管家便命人送她回家,给她准备了几样点心在路上吃,整个过程妥帖有礼,不鄙夷不谄媚。
坐在轿子上,叶华浓靠着轿子的一侧,两只眼睛空洞无神,没有焦距。她这样到底算什么?把骄傲放到脚底下踩着,而明天他就要娶别人了,温热的眼泪落在手上,为什么她们都要逼她,她只想活的有骄傲有尊严,怎么就那么难,“你们给我等着,我不会就这么认输的,今天我失去的骄傲和尊严,终有一天我要拿回来。”黑暗中,她这么告诉自己。
时间回到今天早上。
叶华浓浑浑噩噩的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她昨夜失眠,没有睡好,现在头重脚轻,眼皮都睁不开。听着外面丫鬟的哭声,她不得不起来,推开门,丫鬟跪在她脚边,说:“姨娘身子不适,卧床不起,请小姐赶紧过去。”
叶华浓的头翁嗡嗡的疼,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说:“我这就过去。”然后她就看到她娘躺在床上呻吟,看上去我见犹怜,楚楚可怜,除了几分憔悴,并不显邋遢狼狈,甚至还有些惺惺作态。
“娘怕是不好了,什么灵丹妙药都不管用,只想着被挪出去之前,再见你爹爹一面……”一贯柔弱的声音,说到最后几乎是用了祈求的语气。
叶华浓脸上心里是抗拒的,很早的时候她就不想再被她娘当做邀宠的工具,她向她的娘表达了这个意思,真正的爱人是抢不走绑不来的,所以此刻她沉默了。
“求你了,我的女儿,我把你带到这个世上,也可惜了你,耽误了你,不能让你从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我只想再见你爹爹一面,为咱们娘俩再搏一搏,就当为娘的求你了,你爹爹还带你去参加宫宴……”谢兰馨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姿态仪容却丝毫不差。
叶华浓也哭,强忍着头疼,妥协道:“娘,您别这样……您别这样……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叶华浓一路跑到院子里,觉得自己很委屈,事事不顺心,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她哭着说:“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擦干了眼泪,她往书房走去,好不容易见到了父亲,她跪在书房里,看着父亲面无表情的脸,她鼓起勇气说明来意。
“父亲,我娘她就要离开这个家了,这是她最后的心愿,请父亲去看看她吧,就当可怜可怜我们母女,这是最后一面,也许一别就再也见不到,父亲怎么忍心……”声音越来越小,只至消失。
话落气氛凝结,书房里沉默起来,父亲沉默的看着她,那不是一个父亲看女儿的眼神,很陌生很陌生,没有失望,没有愤怒,没有意外,就只是平静,他那双洞悉一切的双眼似乎能看穿她灵魂里的那股不甘心。
叶凌云眼里心里有太多的事,遗憾,罪孽,思念,爱恨,忏悔,日日夜夜凌迟着他。
很多年以后,回首前尘,直到做了多年父亲他才懂得当年她的痛,还是从他们的女儿身上感觉到的,他的女儿经历了和母亲一样的命运,一夜之间长大,在家人面前故作坚强,像极了当年那个什么都不说的女孩,原来有些人的委屈从来不对别人说,她们喜欢把痛都藏在心底,让家人看到坚强的自己。
“没有什么不忍心,就是因为我一直不忍心,事情才成了这个样子,我的妻子,我的女儿,又有什么错,都是不忍心,一次又一次,成全了你娘和你的心愿,谁来安慰我哭泣的妻子和女儿,你告诉我?”
叶华浓她是不甘心,她的尊严和骄傲被放在脚底下,自己低到尘埃里,“那我就活该吗?我娘就活该吗?”
“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是我要守护的人,你要恨那就恨我吧,要报复也冲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