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川田家》红莲殿下

44、第44章

　　然后生活还是原先那样，没有变过，叶华蓁清醒过来之后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喊大叫，没有觉得全世界都欠她，没有认为理所当然的接受家人的好，该吃，吃，该睡，谁，该撒娇，撒娇，该生气，生气。生活还在继续，人经历了一件事情，如果一定要说有改变的话，那这改变在叶华蓁这里应是，更珍惜关爱她的人了吧。

　　即使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叶华蓁也没有怪过那个叫柳树的人，他载着自己飞翔，飞到离悲伤远一点的地方，哪怕她伪装的坚强快要崩塌，她的心里悲伤流淌成河。他给了自己一个哭泣的地方，让她没有在关心她的亲人面前流眼泪。

　　这日叶华蓁在凉席上小憩，耳边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一双胖嘟嘟的小手轻轻碰触她的手，叶华蓁假装不知道，后来那小家伙蹭阿蹭的蹭到了叶华蓁身边，笨拙的躺下。叶华蓁轻笑，这是他二叔家的二宝叶华钥，这些日子，经常过来，还给她带了栗子仁。

　　叶华蓁转了个身，和他面对面，小家伙呵呵的笑，把手里的栗子仁喂到她嘴里，叶华蓁也不嫌弃张嘴吃下，然后小家伙又挣扎着坐起来，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哥哥”。叶华蓁看过去，只见门边冒出一颗头，分明就是大宝叶华钧，有些怯怯的，估计那日她去找叶华浓的麻烦，这小子被吓到了。

　　叶华蓁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怒气中冲地跑到叶华浓的院子。当然不是去问为什么？结果都这样了，她是去找茬的，确切的说是打架，她想和叶华浓光明正大的打一架，只是她还是想错了。看着叶华浓那一副你误会了的样子，说什么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叶华蓁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打了她一巴掌，丢下一句：“叶华浓，你也就这样，敢做不敢当，鱼和熊掌都想要，小心被撑死。”

　　叶华蓁朝门口的脑袋挥挥手，叶华钧咬咬牙一步一步的挪过来，手里捧着个盒子：“姐姐，爹爹让我来给你送糖炒栗子。”

　　“怕我呀？”叶华蓁坏笑，逗他道：“你大哥哥在干嘛？”

　　“在练功。”

　　“哦。”她弟弟打击有些大，这些日子愈发刻苦练功，叶华蓁诱惑道：“大宝也去练功好了，学一身本领就不用怕任何人了，当然也不用怕我了？”叶华钧将信将疑，转过身跑了。叶华钥指着哥哥离开的方向，一脸疑惑：“哥哥走了？”叶华蓁颔首，把他抱在怀里，对着他胖嘟嘟的脸亲了一下：“你哥哥去找你爹爹练功去了，练好了长大了保护小钥儿，所以小钥儿，咱们负责吃饭睡觉就好了。”

　　小家伙点点头：“好，吃饭睡觉。”

　　戚承也没有再来，叶华蓁把那枚叶脉书签装在信封里，使人送了回去，也许大家都明白，也不用说出口，只有越老越可爱的戚大人，不明白为何叶凌云对他冷淡了起来，他临上任之前投的拜帖石沉大海，他自己在心里安慰自己，叶家不是那样的人家，为了儿子他可以把老脸豁出去……

　　二月二，龙抬头，皇宫外校场举行了盛大的龙头节，由皇家主持，敬龙祈雨，祈求老天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以往这样与民同乐的事，都是由皇帝亲自主持，今年嘉德帝身体抱恙，几番运作下，主持的人变成了四王爷，这是个微妙的讯息。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嘉德帝这么多年一直对自己的四儿子不闻不问，临了临了良心发现，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下圣旨让他的四儿子完婚，还给他指了三门有实力的侧妃，谁也没有办法阻挡一个皇帝突然想做好人的做法，尤其受益者还是皇帝的儿子。

　　当四王爷于本月初十完婚的消息，传遍各家的时候，叶华蓁笑了，发自的内心的笑了，找上门去奚落某些人的做法，她是做不来，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好心情，“香草，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常有好事发生，你看我这院里的桃花，今日是不是特别的艳，把我从杏花坞带回来的那坛桃花酒拿来，正好一醉方休。”

　　一坛酒下肚，叶华蓁躺在桃树下睡了，漫天飞舞的桃花瓣，绯红的脸颊，粉红的衣裳，破土而出的新草，若是凝固会是怎样安宁的幸福，连太阳都懂，躲在云的后面，散发出令人舒服的光芒。

　　“大小姐，可有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叶华浓坐在梳妆台前，她近来常以这样的姿势枯坐许久，闻言回过头，不常涉足这座院落的小丫鬟，挂着恰到好处的笑脸。连夫人都惊动了，她应该是赢了吧。

　　“好，我马上过去。”妆容无懈可击，表情无懈可击，眼神无懈可击，衣服无懈可击，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

　　去正房主母的所居的院落的路，不远不近，叶华浓一步一个脚印，她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女孩，住在那里的人无法伤她分毫，她的心被铜墙铁壁包围，她身上穿上厚厚的铠甲。

　　终于到了，还是那年那样的院门，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走进院门，纤尘不染的院子，开到荼蘼的梅花，各司其职的丫鬟婆子，在廊下修剪兰花的主人。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她小时候刚来叶家时的场景，格格不入。

　　“华浓请夫人安。”

　　丫鬟婆子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只有夫人在做着手里的活，修剪兰花，站在院子里的叶华浓，确实该无处安放，或许该无地自容，或许该愤愤不平，眼睛里充斥着仇恨，然而什么都没有。

　　“你长大了。”

　　“托夫人的福。”

　　“你父亲把你的亲事交给我。”

　　“有劳夫人。”

　　“四王爷初十大婚，今日初七，还有三天，戚家二公子才貌双全，我记下了。”兰花的叶子在锋利的剪刀下无声而落。

　　叶华浓瞳孔微缩：“华浓与他并无关系。”

　　“你想多了，你父亲从来没有这样考虑。”谢梅洛似笑非笑：“回去吧，你的意思，我记下了。”又一片兰花的叶子无声而落，“你娘身子不好，多陪陪她，后天她就要去静心庵了，这是我的意思。”谢梅洛挥手，便有婆子上来请叶华浓出去。

　　叶华浓没有分辨，也许是知道分辨也没有用，全程都很平静，也许是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她快步走着，仿佛要从一种沉重的东西中冲出，但是不能够。不觉走到自己一直住着的院子里，诺大的叶府被遗忘在偏僻角落的小院，从来就没有真正属于过她，她只不过是寄居在这里的房客，一旦越过主人划的线，便要被赶出去。

　　不管是叫冯若兰，还是叶华浓，她都无处可去，心中有什么挣扎着，在快要出来的时候，瞬间清醒，不，他们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她的命运是她自己的。

　　天黑了，叶华浓止住侍女点灯的动作，整个院子沉在黑暗中，就像她一样，耳边传来谁的哭声，哦，终于来了。

　　灯重新亮起来，叶华浓看着她的娘，她风韵犹存保养不错的娘，虽比不得夫人，但也看起来很年轻了。前几天她娘还兴冲冲的拉着她的手，夸她有本事，长得好，性格好，眼睛里的得意显而易见，话里话外打探戚二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又自言自语的说，能得二小姐看中定是不错。

　　那个时候，她的娘定是没有想到今天，她只想着在夫人面前扬眉吐气，好几天刻意打扮，去给夫人请安，没见到夫人也不恼，因为她的女儿给她争了口气，抢走了叶家掌上明珠看中的东西，她多得意呀。

　　今晚，她娘哭着过来，“华浓……”谢兰馨又沉默了一会，说：“你去求求你父亲吧，她们说这是夫人的意思，你和我一起去求求你父亲，他总不至于待我们娘两如此狠心，他年轻的时候待我可好了，比大姐还好……”

　　她的脸上有怀念的神情，眼睛里的泪干了，叶华浓看着，沉默着，面前的女人又继续说：“这事归根结底是因为戚二公子而起，把他还给二小姐，你去告诉你父亲告诉戚二公子……”或许有些过意不去，谢兰馨目光闪烁，“要是你实在不愿，也可效仿娥皇女英……我听说那戚二公子一表人才……”

　　在叶华浓的注视下，谢兰馨慢慢的低下头，不敢直视，她觉得女儿近来两样了，和她不一样。

　　“娘，我这辈子绝不会和叶华蓁共侍一夫。”

　　叶华浓目光坚定，强忍住骨子里的寒冷。她的娘，拽着她的衣角，把自己的荣耀虚荣加诸在她身上，忘了她只是一个女孩，也想要被保护。那些人的轻视，奚落，厌恶，憎恨，刺着她的灵魂。

　　“娘，会有办法的，我不会让你去庵里待着。”

　　“你又有什么办法呢？除了这个你又能拿她怎么办？他们都向着她。”

　　她娘的眼陡然变成一潭死水，散发着枯槁的气息，长久的沉默，无话可说，毫无意外，叶华浓是在意她娘的，诺大的叶府她也就只在意这么个人。母女相拥，在她娘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格外坚定：“娘，我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