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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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叶华蓁都赖在母亲身边，过着米虫一样的日子，睡觉睡到自然醒，吃饭吃到撑，穿衣打扮不用操心，护肤保养更是没落下，每天都是美美哒。在她娘亲处理家事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发呆，在她爹过来的时候，她就开溜，去她奶奶那边转一圈。
说起来她娘真不愧是智慧与美貌并存的绝代佳人，任凭她爹爹来来去去，用尽心思，就是没能再进一步，始终这么淡淡的，不远不近，不亲不疏。
来或者不来，她就在这里，看书，煮茶，焚香，抚琴，舞剑，缝衣做鞋，晒太阳。
前日她见林婆婆在绣一个祥云图案的荷包，今早她爹爹早早的过来用早饭，那个荷包就在他身上，而且今早他还多吃了一碗八宝粥，临走前还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冷硬。
午后，窗外的知了叫个不停，桌上插瓶的荷花散发着幽香，谢梅洛在屋里做针线，那是一件小衣，藕荷色丝绸绣桃红花瓣，娇嫩的颜色正适合娇嫩的少女穿。
在叶华蓁第十次看她的时候，她终于抬起头，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招招手：“过来。”
叶华蓁挪过去，顺势依偎在她怀里。
“叶子，人这一生总是在不断接触新的人，新的事物，你并不能与每一个人都相处愉快，也不能对每一次突发情况做出最正确的反应，更不能探知每一个人心中所想，也不能光从表面判断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而且世事无常，你并不知道下一时辰下一天下一月下一年将会发生什么，更有可能陪你走到最后的那个人并不是当初与你并肩走在十里长街的那人，所以有些人有些事，不要太过执着，否则到头来伤害的只有自己。”
她以平静的口吻诉说着发人深省的话语。
这是一个女人用了半生才领悟到的东西，生命生活生存，这是一门深奥的学问，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读懂它，所以一生艰辛，有的人可能半生坎坷才领会它的真正意义，半生凄凉半生心凉，有的人却很容易就学会了它，甚至玩弄于股掌之间，到头来成全了自己的幸运也成就了别人的不幸。
世道苍凉，命运不堪，悲和喜都是游戏。
“对不该执着的人执着，对不该执着的事执着，那只会令你迷失自己的本性，我的女儿，我只愿你多为自己想想，哪怕自私一点，也没有关系，我对自己教出来的女儿有信心，叶华蓁你记得作为一个女人，你该有扬在脸上的自信，长在心底的善良，融进血里的骨气，刻进命里的坚强，一直以来你都做的很好……”
叶华蓁认真的听着，然后说：“娘亲，我才不会对不该执着的人执着，人这一生求而不得的东西太多了，就像小时候先生送我的玩具被大公主看中，我失去了玩具，却学到了让我受益一生的东西，大公主得到了玩具，却在高贵的出身中，渐渐迷失了本性，没有一个真心朋友，所以一饮一啜，皆是定数，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何况后来我最亲的家人都送了我更多的礼物，先生也给我另寻了好东西。”
“大公主那件事你还记着呢？”谢梅洛轻抚着女儿的头发说。
“当然了，我可是很记仇的，现在看到大公主过得不痛快，我才稍稍解气，强扭的瓜不甜，大驸马是个有骨气的男子，真是可惜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的女儿，你只需要耐心的等待，时间会把你曾经失去的都还给你，你会拥有一切。”
呵呵，喜欢眼泪，那就与眼泪作伴吧，十年不晚，真的不晚。
有时候越想握紧手里的沙子，却越握不住，反而会让沙子漏的更快，对于求而不得的东西，太过执着，纯粹是与自己过不去，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一刻，你一直执着的那个人是否会记得，此时的你在为他流泪，曾经的你为她痛彻心扉。
若是因为自己的不甘心而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那只会成为自己不幸的开始，让本该光明的生活陷入浓稠的黑暗。
“娘亲，你喜欢爹爹吗？”说完这话，叶华蓁翻了个身把头埋进娘亲的怀里。
谢梅洛表情不变，动作不变，仍是那么温柔，此时她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她的女儿。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道伤口，掩藏在最深最黑的角落里，不见阳光，不经雨露。
那个时候，她是被背叛、被伤害、被轻视、被嘲笑的人，她用冷若冰霜来掩饰自己的心殇，不是没有眼泪，而是含着眼泪带着笑，生活仍在继续。
后来。
他说......
“不要忘记我......”
说完他利落的转身，战袍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打在她身上，在跨上马背的最后一刻，他回过头，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当金戈铁马消失在天际，太阳升起，他飞扬的战袍在她脑海里定格......
最后......
回来的只有一件染血的战袍，就是他离开时穿的那件......
还有对她的承诺......渭川田家......
她把生活给了她的亲人，把回忆留给了他。
这个人曾经人们都叫他晋王。
这是路清河。
“生同寝死同穴，不过是镜花水月，古往今来能有几个焦仲卿，可焦仲卿就是再好，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刘兰芝，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这样的誓言听听就好了，毕竟连许下这句誓言的人都没有得到命运的眷顾，落得个孔雀东南飞的下场。”谢梅洛如是说，“时下的人，今日，他与你共剪西窗灯烛，明日，他与别人长亭惜别，不管是花前月下，还是长亭古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左拥右抱三妻四妾才是这个时代的箴言。”
之后是一片静默，母女两都没有说话。
不知怎么的，叶华蓁眼睛有些湿润，不知是为了这不公的时代，还是为了她的爹娘，亦或是为了她自己。贤良淑德，七出之条，是她或者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无法摆脱的枷锁。
“娘的心很小很小，小到不能容纳太多的人，你和你弟弟，我总是要多顾惜你一些，宽宽心，娘在这儿。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哪怕让别人多受委屈，也别尽把苦水往自己心里咽，觉得煎熬的时候就多想想娘亲，哪怕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记得，我一直在盼着你好......”
世事无常，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会有什么样的不幸，降临在自己身上，所以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和自己在乎的人多说一些，在还能周全他们的时候，多周全一点，总是好的，那么在意外来临的时候，也就不用慌张，不用遗憾，不用放不下。
“恩，我知道的，娘亲。”也许她爹爹也没有那么喜欢她娘亲吧，所以对不起，爹爹，我不能也不会去劝娘娘，因为娘的眼睛告诉我，这样就很好了。
中唐诗坛上享有盛名的女诗人李冶的一首六言诗《八至》道尽了天下夫妻。
至近至远东西，
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远明月，
至亲至疏夫妻。
夫妻是最亲密的陌生人，叶华蓁知道，自己的心境还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
稍晚碧草寻来，说是“慕容先生使人回来。”叶华蓁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茶，袖口湿了一片。自那年一别，已数年，这是先生第一次使人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依然只有一句，安好勿念！
他连她的及笄礼都不曾回来，想到这叶华蓁又坐了回去，总归也不是为她而回的，不过是有事找爷爷或爹爹罢了。
她多怀念小时候的时光，那时她是先生最疼的小徒弟，可以肆无忌惮趴在先生的肩膀同先生撒娇耍赖，不想练琴，不想习字，想要出去玩，想要吃好吃的，每当这时先生总是无奈的摸摸她的头，然后一一应允。
那时她日日叨念的先生不管走到哪里，都记挂着他的小徒弟，专门使人给她送来有趣的小玩意儿。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她可以赖在他的身边，抓着他的衣袖问，先生去了哪里，何时再离开......
后来......
在她还没来得及长大，一切都变了，九岁的小姑娘不明白，为什么先生要躲着她，再也不让她抱着他的腿撒娇，再也不摸着她的头说好，再也不陪着她练琴，再也不手把手的教她习字，多少个夜晚小姑娘焦虑难眠，忐忑不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开始痛恨自己学不好琴练不好字，她给先生的疏离严肃找了一个借口，也许普天下的先生都不喜欢没有天分，又不努力的徒弟。
她开始勤奋刻苦，日日练琴，日日习字，指尖痛了依然不停下来，直到她的指尖长了一层老茧，再也不会因为抚琴而痛，直到她能写一手很漂亮的字，人人都说她的字有慕容白的风骨，可是她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让她和先生回到小时候。
后来等她终于明白时，先生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句：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他们没有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生疏是必然的。
云淡天长，花开荼蘼，人影茫茫，不知道寄往何处的不只是她的信......
“你不去见见来使？”看到女儿又坐回去，谢梅洛淡淡的开口，女儿家长大了，心思也跟着变了，再不像小时候一样什么都写在脸上，每天先生先生的叨念个不停。
“我不去。”叶华蓁说这话时，心里已经平静下来，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习惯，曲终人散。
谢梅洛还想再劝劝女儿：“真不去？有时候不要太勉强自己，顺心而为就好......”
“真不去，娘亲，您就别劝我了，我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该纠缠的人，不该执着的事，她早就已经学会，或许她这么做才是先生乐见其成的，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就连她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没有变过。
她只知道，她再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可以缠着先生问他要去往何处，要留下多久，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要做的事，而先生正在走自己的路。
她也该走自己的路。
不管她走到哪里，在她的心里，先生依旧是神一般的存在，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成全他想要渐行渐远，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不问为什么？只要是他想要的，她就成全他。
天若有情天亦老。
叶华蓁当晚回了自己的桃夭院，把玩着手里的青玉雕兰佩，青色的玉，青色的衣，一如初见。
第二天，她让人把青玉雕兰佩还了回去。
物归原主。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19章
，还差 